<p class="ql-block"> 朋 友</p><p class="ql-block"> 文/陳金瀚</p><p class="ql-block">題記：</p><p class="ql-block"> 今日，與諸君暢飲于株洲市“芙蓉集”酒店，偶有所感，寫下了這篇文章。</p><p class="ql-block"> 杯盞相撞的聲響，在席間喧騰著，金樽里琥珀色的光，映得滿席人臉上一片油亮。人們?nèi)轮χ?，猜拳聲夾雜著豪言壯語，將屋宇都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也在席中，如魚得水，自以為這些環(huán)桌而坐的喧嘩之人，皆是我可以倚靠的朋友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每逢席散人空，那喧囂便如潮水驟然退去，只剩下杯盤狼藉的清冷。一人獨(dú)坐家中，燈影之下，那曾喧囂的聲響竟似乎瞬間就散盡于虛空，連回音也吝嗇于留下。我偶爾踱步至一位朋友門前，他家中清貧，室內(nèi)陳設(shè)簡樸，然每每只是素瓷一盞茶，相對清談。庭院空曠，時(shí)見稀疏竹影搖動于墻間，茶水清淡，入口唯余一絲微甘；雖未暢飲，但此間靜坐，反覺心中平添一種熨帖的澄澈。只是這澄澈卻不如酒肉濃烈誘人，亦不似觥籌交錯的熱鬧，每每被我輕輕擱置一邊，竟至于漸漸淡忘了。</p><p class="ql-block"> 人生竟如浮舟，風(fēng)浪總不期而至。當(dāng)變故突來，我如跌入冰窟，四周霎時(shí)寒徹。情急之下，我跌跌撞撞再奔到昔日宴席之友門前。然而，門扉緊閉處，竟常常是冷眼與托辭相迎。他們或躲閃我殷切的目光，或匆忙掩門，只留下我獨(dú)自立著，對著那無情緊閉的門扇，不禁心寒齒冷——世情澆薄如此，仿佛昨日那些推杯換盞的歡愉，不過是酒氣蒸騰出的幻夢一場罷了。</p><p class="ql-block"> 夏夜的風(fēng)，帶給我一絲溫度。我端坐在酒樓的涼亭里，愁苦如沉甸甸的鉛塊壓在心口，抬眼只見窗外一片黑夜茫茫。驀地，閃現(xiàn)在眼前的正是那位清茶待客的朋友！他手里竟還小心翼翼捧著一個茶壺，壺嘴正裊裊升騰起溫?zé)岬臍庀?。他緩步走進(jìn)，將茶壺置放于桌上，隨即呵著氣，又輕輕執(zhí)起杯子為我斟茶。茶水緩緩注入杯中，熱氣氤氳，水霧彌漫開來，忽如一面照妖鏡：鏡中幻影里，昨日那些酒肉席上的饕餮客們的身影模糊消散；而鏡面水霧中央，分明映出了眼前人霜染鬢角卻依然清晰的容顏。</p><p class="ql-block"> 茶煙裊裊升騰，這縷縷白氣中，此刻卻悄然蒸騰出我們之間多少未言說過的厚誼與真情。酒肉如烈火，燎原時(shí)喧囂，卻只能燃盡些浮華之草；清茶如寒泉，入喉時(shí)淡泊，卻足以滋養(yǎng)深根的松柏——原來君子之交，并非皆如書上所講那般溫良恭儉，而是于寒冽處，竟能如雪中送炭，無聲無息里暖透你的心房。</p><p class="ql-block"> 歲寒然后之松柏之勁節(jié)也。朋友相處久了，方知茶煙溫存之真味。真正的朋友，并非那席上觥籌交錯的熱鬧，卻是漫漫長夜里，那杯默默來的熱茶——它不燃燒喉嚨，卻溫煦地沿著血脈，一直暖徹了你整個孤獨(dú)的人生。</p><p class="ql-block">(2025年仲夏夜，作于湖南省株洲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