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場急雨過后，一絲涼意緩解了持續(xù)的悶熱。幾個晚上沒出門走走了，趁孫女看電視的空隙，我悄悄關上門，走進一片幽靜的夜色中。</p><p class="ql-block">路燈下，鄰居老葉家的棗樹上，滿枝椏的小棗兒油光锃亮；路邊的芝麻地綠油油的，一朵朵小白花帶著雨露盛開在芝麻桿的頂端；小塊方正的玉米地里，修長的玉米苞吐出了或紅或黃的胡須；一抬眼，王哥家的屋脊上已升起了一輪圓月。倏然間，我有一種莫名的驚訝，驚訝于它與平日里的月亮有著大小、顏色的差異 ，可它又是那么的熟悉。哦！這是盛夏的月光，是農歷六月十七的月色。</p> <p class="ql-block">“初一月不見，初二一條線。十五六，兩頭露。十七八，殺只鴨。十八九，坐著守。二十四五月黑頭，月亮出來套上牛?！边@是母親教會我們的關于月圓月缺的歌謠，兒時會在涼床上哼唱，以等待月亮從東方升起。沒有月亮的夜晚，除了天上的星星朝我們眨巴著一顆顆光亮的眼睛，家的周邊都是漆黑黑的。故鄉(xiāng)的小村莊就常常被籠罩在這一片黑暗之中，天一黑，我們就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了，只能窩在涼床上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鬧。而每當月夜來臨，且有明月高懸，我們的心情才會開心歡快起來。</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里，故鄉(xiāng)的月亮從月出到月落，只要沒有烏云遮擋我們都能看得見它的身影。夏天的夜空尤為深邃 ，而月亮就像飄在星空里的氣球，雪亮的球體在與云朵的糾纏中一會飄浮，一會走動；烏云翻卷時它飄動或游走的速度比平時更快了；當云層厚密時，它又像“躲貓貓”似的好久不肯露面。有時候，因為等它出現(xiàn)，我們會長時間盯著云朵看，看云朵飄移，看月光的亮度，看它們賽跑，直到脖子酸痛的不行方才罷休。</p> <p class="ql-block">我們小姐弟三人也常為月亮與云團哪個跑得快而爭吵不休。哥哥們多數(shù)會呵斥我們過于吵鬧煩人，有時也會出面調解，二哥說月亮根本就不會走，那是天上的云在走；三哥說不對！月亮不會走，為什么會從東邊升起，又落到西邊去呢？直到上了學才知道，月亮是月球借助太陽的照射形成的一個平面光。月亮的圓缺變化是月球繞地球公轉過程中，太陽照射面與地球觀測角度不同導致的反射光而發(fā)生變化的現(xiàn)象；月亮是太陽系里能夠自轉的衛(wèi)星。而肉眼能看見的月亮行走，與我們坐在車里看到路邊的樹木一直向后快速移動是一樣的原理。</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里，故鄉(xiāng)的夏季是燥熱的，夜晚的鄉(xiāng)村也不寧靜。稻田的蛙聲與家前屋后的蟬鳴、土屋里的蛐蛐兒叫與一種叫“秋風娘”的“吱——溜”聲，在潮濕悶熱的夜空里此起彼伏。芭蕉扇再怎么搖動也擺脫不了蚊蟲的輪番侵襲，但人們還是會設法消解身體內外的煩躁。在日復一日的日子里，也會等來月朗風清的一個個夜晚。</p> <p class="ql-block">農歷六月，是農活相對較輕又偏少的季節(jié)，二哥是民兵排長，他沒讀過書也認不了幾個字，可他善于學習。他經常到當大隊會計的堂哥家拿來報紙，利用空閑來識字。夏季里我們都在外面乘涼、睡覺，有天晚上二哥竟然在月光下讀報，讀到不認識的字就問我，我那會已上小學，簡單常用的字我是認識的。在那個明亮的月光下，報紙上大小標題與下面的文字都清晰可見。</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里，故鄉(xiāng)的月光在立秋前后更加皎潔明透。站在我家的門口就能看到一里開外的西瓜地，瓜田里的人被老煙葉嗆著后的連續(xù)咳嗽與他們對熱天與蚊蟲的怨罵都隱約聽到。勞作了一天的他們總有熟睡的時候。夜深人靜，滿月當空。大人們難得縱容下的一年一度的“摸秋”就開始了。我們一幫毛孩子們聽聞后早已蠢蠢欲動，大孩子們前腳剛走，我們就跟在了他們的后面。</p><p class="ql-block">去坐塘那塊瓜地要穿過一片稻田，再過一個小閘口瓜田就近在咫尺了。我們學著大孩子們的樣子，貓著腰，邊走邊觀察動靜。負責“打前戰(zhàn)”的牛墜子聽到瓜棚里如雷鼾聲時，就連連向后面招手，摸瓜小隊以最快的速度踩進了西瓜地。</p> <p class="ql-block">四表爹的看瓜棚搭在坐塘西瓜地的高坡上，那片區(qū)域我們這幾個小短腿是不敢靠近的。我和二麻哥還有胖子就在大瓜地邊上的小瓜田里搜尋。扒開一撮撮青草，“目標”很快出現(xiàn)了，肥美的花皮瓜在月光下煞是誘人，摸上去還有白天的余溫。湊近聞一聞，香味撲鼻；再看身段較長的綠皮大酥瓜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還有一種叫奶奶哼的面瓜，頭大尾小，一不注意它就會“就地開花”。我們三個小伙伴借著月光摘了一條又一條。正準備拾掇好離開，就聽瓜棚里的四表爹一聲吆喝：“是哪家個龜子兒在偷瓜！”他那一聲斷喝，嚇得我落慌而逃，二麻哥與三胖子也慌不擇路地跑散了。就聽那幾個偷大瓜的大孩“哎呀”幾聲慘叫，估計他們已經被活捉并且被看瓜人揪了耳朵。接下來是高一聲低一聲的謾罵，還有牛墜子他們帶著哭腔的“摸秋不算偷！”“摸秋不是賊！”的爭辯。</p> <p class="ql-block">故鄉(xiāng)的月光是明亮的，它當年的明亮與柔美程度，我至今也找不到更為恰當?shù)脑~匯來描寫它、形容它、贊美它！它就是那么的亮，亮得可以看報，可以做針線活；它就是那么的美麗，它美如仙子，靜若淑女，潔白如玉，溫柔有加：月色輕柔地涂抹著靜謐的山村，空氣中像似彌漫著清涼溫婉的氣息；薄云半掩時透出朦朧的光亮，給了我最初最純的遐想。那時，我還不知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千古絕唱！</p><p class="ql-block">王哥屋脊上的“紅月亮”讓我想起了故鄉(xiāng)的月光。而這樣的月色又曾一度被我所遺忘。兒時的光陰必竟有限，長大以后就再也沒有睡在低矮搖晃的涼床上去看過天上的月亮了。假如讓我刻意地重新去布置一下場景，估計也再難找回那樣的單純與欣喜了。因為，在幾乎沒有光明，在家家僅有的一豆油燈的偏僻小山村，月色對于夏季里幾乎都露宿于屋外的人們是多么的寶貴！</p><p class="ql-block">不知從哪一年起，無論身居何處，只要眼見明月，身披月光，首先想到的是故鄉(xiāng)的月亮！那一輪冉冉升起又緩緩落下的月亮是無法替代的。因為，家鄉(xiāng)的月光它給了我曾經的歡愉與期待；它給過我黑暗中戰(zhàn)勝一切恐懼的安慰。</p> <p class="ql-block">圓月，讓我再次想到了故鄉(xiāng)的概念，包括鄉(xiāng)愁，我至今也理不太明白。如果有人問鄉(xiāng)愁是什么？我可能會說鄉(xiāng)愁是一種無形的牽掛；那故鄉(xiāng)呢？我以為故鄉(xiāng)或許就是心中的那輪圓月，是明月下的那些不曾忘卻的，既遠又近、既模糊又清晰的人與物的記憶吧。</p><p class="ql-block">圖片 自拍+網圖（鳴謝原創(chuàng)）</p><p class="ql-block">音樂《云端之上》</p><p class="ql-block">2025年7月17日（天泉小鎮(zhèn)）</p> 感謝您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