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周末的午后，老地方的靠窗位總被我們占著。他拎著布袋推門進來時，我剛把磨好的咖啡粉倒進濾杯。布袋里是新收的碧螺春，錫罐碰撞的輕響混著他的笑："又在跟這些豆子較勁？"</p><p class="ql-block"> 他的茶席鋪開來，竹制茶荷、白瓷蓋碗，動作行云流水。沸水注進蓋碗，茶葉在水里翻卷舒展，像一群剛被喚醒的雀鳥。我盯著溫度計，等水溫降到90度，注水時手腕穩(wěn)得像架天平，看咖啡液順著濾紙邊緣，一滴一滴墜成琥珀色的線。</p><p class="ql-block"> "你這講究，夠泡三盞茶了。"他掀開杯蓋，水汽帶著蘭花香撲過來。</p><p class="ql-block">"急什么。"我用小勺輕輕攪著咖啡，"你喝你的鮮爽，我等我的回甘，不耽誤。"</p> <p class="ql-block">他愛茶的隨遇而安。春天喝明前的雀舌，夏天泡冰鎮(zhèn)的冷萃烏龍，秋天煮陳皮普洱，冬天守著炭爐煨老茶。像棵扎在土里的樹，跟著節(jié)氣轉，自有定數(shù)。我偏愛的咖啡卻像風，肯尼亞的酸帶著野勁，危地馬拉的苦里藏著焦糖香，稍不留神就走了味。他說這是跟自己過不去，我笑他是沒嘗過精確到秒的驚喜。</p> <p class="ql-block">今年盛夏，暴雨潑得急，我和他被困在常去的那間老茶館。他從柜角翻出粗陶壺，往里頭丟了把曬干的薄荷，冰水注進去時咕嘟冒泡，雨點子敲在木窗上噼啪響。"來杯涼的，比你總點的冰拿鐵敗火。"他倒出碧青的茶湯，杯壁爬滿了冰涼的水汽。那天我沒碰馬克杯，就著檐下漏進來的風喝茶，清冽順著喉嚨淌到心里，竟比加了厚厚奶蓋的咖啡更讓人安適。</p><p class="ql-block">他也有過好奇，趁我擺弄器具時湊過來學，第一次沖出的咖啡帶著焦糊味，卻還是捧著杯子說"總算懂了為什么要等那幾分鐘"。我便在他泡茶時搬個小凳坐著，看他用茶匙細細撥弄茶葉，聽他講"一沸魚目，二沸珠泉"的講究，忽然覺得那些被我嫌慢的步驟里，原來藏著不動聲色的溫柔。</p> <p class="ql-block">如今每個周末，我們還是各占著桌子一角。他的蓋碗里浮著新采的雀舌，我的玻璃杯里盛著耶加雪菲，茶香與咖啡香在暖融融的空氣里纏纏繞繞。炙熱的陽光穿過濃密葉隙落在兩個杯子上，茶有茶的清寂，咖啡有咖啡的鮮活，就像他愛說"慢慢來才見真味"，我愛講"此刻的熱烈最難得"，路數(shù)不同，卻總能在抬眼時，為對方續(xù)上一杯剛好的溫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