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無花時節(jié)，蘭葉自風(fēng)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必等那一縷幽香綻放在枝頭，蘭花的葉片，本就是一場靜默的盛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春日里，新葉從鱗莖間悄悄探出頭，帶著嫩得能掐出水的淺綠，卷著邊兒像被春風(fēng)吻過的衣角，怯生生又藏不住生機(jī)。等過了盛夏，葉片舒展開來，便有了各自的風(fēng)骨：蕙蘭的葉是直的，像被墨筆描過的線條，筆鋒剛勁，從盆中直挺挺向上，仿佛要刺破窗欞去夠天上的云；建蘭的葉卻偏要彎出幾分弧度，像江南女子束發(fā)的玉簪，弧度里藏著溫柔，風(fēng)過時輕輕搖曳，不是招搖，是恰到好處的靈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湊近了看，葉片上的脈絡(luò)是自然寫下的詩行。深綠的葉肉間，清晰的主脈像脊梁般撐起整片葉子，旁支的細(xì)脈則像毛細(xì)血管，悄悄輸送著養(yǎng)分，也勾勒出葉片最細(xì)膩的肌理。若是碰上月夜，月光透過窗紗灑在葉上，葉脈便成了鏤空的剪影，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比任何掛畫都更有禪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更妙的是那些帶“藝”的蘭葉。有的葉尖鑲著一道金邊，像被陽光鍍了層碎金；有的葉片中間嵌著條銀線，從葉根直貫葉尖，像是誰用銀毫輕輕畫過；還有的葉肉上綴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黃斑，像夜空散落的星子。這些斑斕的色彩從不開得張揚(yáng)，總是和綠色相融相襯，透著一種克制的美，讓人想起古人說的“君子藏器于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指尖拂過葉片，是不同的觸感：墨蘭的葉厚得像塊凝脂，摸上去滑溜溜的，像觸到了溫潤的玉石；春蘭的葉偏薄，卻帶著韌勁，捏在手里能感受到那股不折的勁兒。偶爾葉尖沾了晨露，水珠在葉面上滾來滾去，不肯輕易落下，像葉片捧住的一串水晶，陽光照過來，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晃得人眼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冬日的蘭葉，又添了幾分沉靜的意味。窗外落雪時，隔著玻璃看盆里的蘭，葉片上或許會積一層薄薄的白，像給翠綠裹了層素紗。這時候的葉不再像春夏那般張揚(yáng)，卻多了份“寧可枝頭抱香死”的倔強(qiáng)——哪怕寒氣浸骨，依舊保持著向上的姿態(tài)，深綠的底色在白雪映襯下，反倒更顯精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養(yǎng)蘭人常說“觀葉勝觀花”，大抵是因為葉片藏著蘭的性子。你若耐心觀察，會發(fā)現(xiàn)每片葉的生長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有的葉長得快，恨不得一夜之間竄出半尺，帶著少年人的莽撞；有的葉卻慢悠悠舒展，一片葉要等上半月才完全展開，像老者品茶般不慌不忙。這種不加雕琢的自然之態(tài)，比刻意修剪的盆景更動人，仿佛能看見時光在葉片上悄悄流淌的痕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連葉尖那點(diǎn)細(xì)微的變化，也藏著趣味。新葉的尖是圓鈍的，像被春風(fēng)吻過的圓潤；老葉的尖則帶著點(diǎn)銳，像是歷經(jīng)風(fēng)霜后的沉穩(wěn)。偶爾有葉尖微微泛黃，也不是衰敗，反倒像水墨畫里特意留的飛白，給滿盆的綠添了點(diǎn)透氣的留白，讓整株蘭更顯疏朗有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其實(shí)蘭葉的美，從不止于“看”。清晨給蘭澆水時，水珠順著葉尖滴落，砸在盆面的青苔上，“嘀嗒”一聲，清越得像山澗的泉響；有風(fēng)穿堂而過，葉片輕輕碰撞，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比任何樂曲都更讓人安心。這時候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蘭旁，看葉影在墻上晃動，聽葉片與風(fēng)的私語，便覺得日子慢了下來，心里也跟著靜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古人說“蘭生幽谷無人識，客種東軒遺我香”，可若真懂蘭，便知它從不需要靠花香博人青睞。無花時的葉片，是它褪去浮華后的本真——有風(fēng)骨，有姿態(tài)，有藏在肌理里的詩意?？匆黄m葉從抽芽到舒展，從濃綠到染上秋的微褐，何嘗不是在看一段靜默生長的人生？不疾不徐，自有風(fēng)流。原來花期只是蘭的一段熱鬧，無花時的葉片，才是它最綿長的敘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