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留聲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第十二章</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橋洞下的月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的深圳，對于初來乍到的夏云來說，就像一座散發(fā)著神秘誘惑，卻又處處暗藏陌生與艱辛的巨大迷宮。懷揣著熾熱的夢想和對家庭沉甸甸的責(zé)任，他毅然決然地踏上南下的列車，自此開啟了一段前途未卜的闖蕩之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剛到深圳的那段日子，找工作的接連受挫，讓夏云的生活瞬間陷入了困境。每當(dāng)夜幕緩緩落下，華燈初上，深圳的街頭巷尾便熱鬧非凡，霓虹燈閃爍，人群熙熙攘攘?？蛇@份熱鬧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與夏云毫無關(guān)系。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兜里那點(diǎn)少得可憐的錢，連最便宜的旅店都住不起。無奈之下，他只能像許多漂泊到這里的人一樣，來到城郊的橋洞下，尋找棲息的安身之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橋洞下，已經(jīng)聚集了一些同樣在深圳打拼卻居無定所的年輕人。他們中，有的躺在用破舊紙板勉強(qiáng)拼湊起來的“床鋪”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橋洞頂，似乎在那里能找到未來的方向；有的則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低聲訴說著各自的經(jīng)歷和對未來的迷茫，聲音中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無奈和疲憊。夏云默默地走到一個角落，輕輕地放下身上那破舊的包袱，里面裝著他從老家夏家村帶來的全部家當(dāng)——幾件打著補(bǔ)丁的衣服和母親親手烙的干糧，如今干糧也已所剩無幾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夏云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地方，把包袱鋪在地上，側(cè)身躺了下去。橋洞外，車輛行駛的轟鳴聲和喇叭聲交織在一起，喧囂刺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震破；橋洞內(nèi)，彌漫著潮濕的水汽和汗味混雜的難聞氣息。蚊蟲在他耳畔嗡嗡地盤旋著，時不時就狠狠地叮咬一口，可夏云實(shí)在是太累了，身體的極度疲憊讓他根本無暇顧及這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月光從橋洞的一端斜灑而入，在地面上鋪上了一片慘白的光影。夏云凝視著這片月光，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遠(yuǎn)在豫東省沙河市夏家村的老家。他想起了體弱多病的母親，那爬滿皺紋的臉上，總是掛著對家人的擔(dān)憂和操勞，每一道皺紋仿佛都訴說著生活的艱辛；想起了為了撐起家庭毅然輟學(xué)的大哥，那日漸消瘦卻無比堅毅的身影，像一座巍峨的山，為家人遮風(fēng)擋雨；還念起正在求學(xué)的三弟和四弟，他們天真無邪的笑容仿若就在眼前，那是家里最溫暖的陽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不知道家里現(xiàn)在咋樣……大哥一個人照顧媽媽和弟弟們，肯定特別辛苦……”夏云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著，滿心都是對家人的思念與牽掛。他在心底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在深圳闖出一番屬于自己的天地，讓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再為生活發(fā)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夏云依舊為了找工作四處奔波忙碌。每天天還沒亮透，城市還在沉睡中，他便早早地出“門”了，穿梭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一家家工廠、一個個店鋪地詢問招工事宜。然而，大多數(shù)時候，他得到的都是無情的拒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只要有經(jīng)驗的工人，你沒有經(jīng)驗，不符合要求。”工廠老板冷漠地說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這里最低要求是中專文憑，你這高中畢業(yè)不行?！闭衅溉藛T頭也不抬地回應(yīng)。</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活兒你干不了，別在這兒浪費(fèi)時間了，趕緊走吧。”工頭不耐煩地?fù)]揮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諸如此類的話語，夏云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遍了，可他從來沒有產(chǎn)生過放棄的念頭。每次遭到拒絕后，他都會在心底給自己鼓勁：“再試試，再堅持一下，總會有機(jī)會出現(xiàn)的?！?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傍晚，夏云又一次失望而歸。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橋洞下，看到伙伴們正圍坐在一起討論當(dāng)天的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去了一家電子廠，人家明確說只要熟練工，像咱們這種啥都不會的，根本就沒機(jī)會。”一個瘦高個無奈地?fù)u搖頭說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啊，深圳的工作太難找了，我都快沒錢吃飯了，再找不到工作，恐怕就得回老家了?！贝髦婆f遮陽帽子的年輕人垂頭喪氣地說，聲音里充滿了沮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聽到這些，夏云心中也不禁有些失落，但他還是強(qiáng)打起精神說道：“別灰心，咱們再找找看。這座城市這么大，總會有適合咱們的工作的。只要不放棄，就一定有希望?！?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晚，橋洞下漸漸安靜了下來。夏云躺在他那簡易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月光依舊冷冷地灑在他身上，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困境。他望著月光，心中五味雜陳。來深圳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可工作卻依舊毫無頭緒，他開始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是否正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難道真的要像他們說的那樣，灰溜溜地回老家？不行！我絕對不能放棄！我不能就這么回去，讓家人失望！”夏云緊緊地握緊拳頭，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堅定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夏云陷入沉思的時候，橋洞外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夏云連忙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橋洞查看情況。只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對著賣小吃的攤主用滿口粵味兒的普通話大聲呵斥，臉上滿是不耐煩和傲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這個腸粉攤擺在這兒不行的啦，嚴(yán)重影響市容市貌。趕緊給我推走了！別在這里礙事的啦！”西裝男三十多歲，形容兇惡，雙手叉腰，盛氣凌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板，我這也是沒辦法啊，為了糊口才出來擺攤的。您行行好，就讓我在這兒擺一會兒吧。我也不容易啊?！睌傊魇俏恢心陭D女，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無奈，眼中滿是哀求的神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不走也行的呀，繳十塊錢，今晚隨便賣！”西裝男說著，伸出一只手要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板，您看我剛到這兒，一份兒腸粉還沒賣，沒有錢給你呀！”中年婦女哀求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錢就趕緊走的啦，再不然，我就叫人來把你的攤子沒收了！”西裝男絲毫不為所動，語氣愈發(fā)兇狠，還威脅起攤主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八五年之前，深圳這地方還沒有城管，但是，當(dāng)?shù)卣袝r候會讓政府官員在白天到街上維持秩序，于是，當(dāng)?shù)赜行┯问趾瞄e之輩，到了晚上就冒充政府官員胡亂執(zhí)法，甚至胡亂收費(fè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夏云見狀，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對西裝男說道：“大哥，您看這位阿姨，大晚上出來擺攤，也是為了生活。您就高抬貴手，讓她擺一會兒吧。大家出來討生活都不容易，何必這么為難她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裝男上下打量了夏云一番，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冷哼一聲道：“哼！你算哪根蔥？少在這兒多管閑事！識相的就趕緊給我滾一邊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橋洞下的其他年輕人紛紛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幫攤主說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是，大家都不容易，何必這么咄咄逼人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呀，得饒人處且饒人嘛?！?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天不讓擺攤兒，晚上賣一會兒又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哼！看在這么多人的面子上，今晚就饒了你，明天不能再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裝男惹了眾怒，見勢不妙，知道自己討不了好，冷哼一聲，轉(zhuǎn)身灰溜溜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攤主感激地看著夏云他們，眼眶微微泛紅，說道：“謝謝你們啦，要不是你們，我這攤子今晚可就真的保不住了。太感謝你們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夏云微笑著安慰攤主道：“沒事兒，阿姨。大家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您這腸粉看著挺香的，生意應(yīng)該還不錯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攤主輕輕嘆口氣，說道：“唉，也就勉強(qiáng)糊口罷了?，F(xiàn)在到處都管得嚴(yán)，白天不敢出門，也就晚上出來賣一會兒，能擺攤的地方越來越少，賺點(diǎn)錢真的是太難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夏云與攤主聊了好一會兒，得知她也是從外地來到深圳的，獨(dú)自一人帶著孩子，生活過得極為艱難?；氐綐蚨聪?，夏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他想到自己和橋洞下的伙伴們，還有那位攤主阿姨，大家都在這座繁華的城市里奮力的掙扎著，也都是為了能擁有一個更好的生活。自己其實(shí)并不孤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月光透過橋洞的縫隙，溫柔地灑在夏云的臉上。他靜靜地望著月光，心中涌起一股新的力量。他深知，在深圳這座城市里，雖然困難重重，充滿了各種挑戰(zhàn)，但也有著像今晚這樣人與人之間相互幫扶的溫暖時刻。他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無論未來的路有多艱難，他都要堅持下去，一定要在這里尋找到屬于自己的機(jī)遇，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yùn)。在這橋洞下的月光中，夏云懷揣著希望，漸漸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在夢中，他看到了家人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如陽光般溫暖著他的心……</p> 2025.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