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片均來源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 很早的時候,就曾讀過冰心先生《故鄉(xiāng)的風(fēng)采》一文,其中有句:“她們皮膚白皙,烏黑的頭發(fā)上插著上左右三條刀刃般雪亮的銀簪子,穿著青色的衣褲,赤著腳,袖口和褲腿都挽了起來,肩上挑的是菜筐、水桶以及各種各色可以用肩膀挑起來的東西,健步如飛,充分揮灑出解放了的婦女氣派!”這段具象化的文字,或可能是冰心先生睌年回憶家鄉(xiāng)一段不可磨滅的印象。冰心先生是土生土長于福州“三坊七巷”的一位女性文豪,在我小學(xué)的課文中,便收錄了她那《寄小讀者》中的《小橘燈》名篇,文字溫溫宛宛,清新如一位小阿姨在床頭給你講安徒生的童話故事。</p><p class="ql-block"> 另一位民國文豪郁達夫在《飲食男女在福州》篇中,卻稱“因為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被外來的征服者殺了;她們誓死不肯從敵,故而時時帶著三把刀在身邊,預(yù)備復(fù)仇?!庇暨_夫的描述,與冰心描述的角度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對健康自由的贊美,而另一個則是對其剛性一面闡釋。</p><p class="ql-block"> 然而,他們的描述其實都沒有什么錯,并不產(chǎn)生什么本質(zhì)上的沖突,用辯證法的原理來解釋,那就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然而又有機而奇妙地共生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我曾關(guān)注過一些福州“三把刀”的歷史成因與考據(jù),究其雜說,歸納起來大抵有四:第一說當(dāng)為最早記錄?!稌x書.五行志》有載,西晉婦女多佩斧、鉞、戈、戟形發(fā)簪,號為“五兵佩”習(xí)俗。公元301年西晉“八王之亂”,中原士族與難民,漸而南遷入閩,以避戰(zhàn)亂,這也是閩越史上第一次的北人大規(guī)模南遷的最早開始(此類遷徙活動,前后共發(fā)生五次),此次南遷行為前后持續(xù)共計160年之久,為南蠻閩越人輸入了大量先進的人才與文化。第二說,既是郁達夫先生文中所記的唐代時期,閩越叛亂朝廷,朝廷發(fā)兵討伐,官兵燒殺搶掠,激起民憤,紛紛自發(fā)抵抗,婦女為求自保,便煉飾成兵,作自我防衛(wèi)之用。第三說則為明朝嘉靖年間,倭寇海盜有組織地沿海侵襲,燒殺搶掠、奸淫虐殺,官方則以戚繼光為首的“戚家軍”進行剿滅,而官兵畢竟人數(shù)有限,不涉之及,仍時遭侵犯。彼時,則褔州一帶沿海地區(qū)婦女,以簪為戈,防身為國,誓殺賊虜。而第四說比較本土化,則為當(dāng)?shù)禺屆瘢ㄉ咦澹┲畟鹘y(tǒng)服飾,不服外族或異族的迫害壓榨,作為自衛(wèi)防身之用。</p><p class="ql-block"> 說了這么久的“五兵佩”也罷,“三把刀”也罷,那它的形制到底長個啥樣?我查過資料,一般的記敘,其形制為刀型,扁平狀,材質(zhì)最早為白銅或錫,后改為銀質(zhì),每支約22厘米,重量約七八錢至一兩,分左中右三支,豎插的中支為主簪,刀刃向下,左右副簪交叉并向外延伸,形成類似劍鞘的交叉結(jié)構(gòu),所以,它又被稱之為扁簪、便簪、“三條簪”、“三把刀”等等。貧戶因買不起銅銀,有以木竹代之;而富室則又嫌其貧寒,有以黃金之材換之,但無論是何材質(zhì),所表現(xiàn)出來的氣質(zhì)寓意,那都是“一把為國,一把為家,一把為自身”,簪間英氣,巾幗須眉,把家國情懷、人間正氣,表得淋漓盡致。</p><p class="ql-block"> 簪花習(xí)俗,于宋之前,幾不分男女,晉時男子敷粉,更是常態(tài)。劉義慶的《世說新語.容止》有記為證:“何平叔(晏)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曹叡)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讀古人書,常讓我掩卷慨嘆,閉目長思,為何?試以上句分析,“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短短八字,就象一曲短劇,顏色互換,無須一字贅言,則意思一目了然?!梆ㄈ弧?,說的就是皮膚白皙如月的樣子,加之“朱衣(紅色)”,若傅白粉,粉必污于紅衣之上,而“皎然”,就將這一切的疑問都大白于眼前。文簡意賅,把該說的想說的,一言以蔽之,這實在是古漢語的精妙之處。呵呵,這是題外話,暫且擱置。而我想說的簪花,似也與本題無關(guān),然其中又有些千絲萬縷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自古及今,八閩大地,由于地處東南之隅,加之大山阻隔,惟借海向外,敞懷向洋,所以深受外來文化影響,然閩人好古,海納百川,由之日淘月洗,形成了一套自已獨特的文化體系。以簪花為例。在泉州豐澤區(qū),靠海邊有一村落,名叫蟳埔村,在這里,女性不分年齡長幼,至今還保留著簪花的習(xí)俗,她們頭戴色彩繽紛顏色鮮艷的“簪花圍”、身著“大裾衫”,穿行于村落的“蚵殼厝”交織的大街小巷之間,形成了一道獨特且靚麗的風(fēng)景線。與此相類似的,還有湄洲女和惠安女。不要以為她們是東南沿海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其實不然,據(jù)考證,她們均為漢族后裔,只不過在他們的傳統(tǒng)習(xí)俗中,更多地保留了古代遺風(fēng)罷了。</p><p class="ql-block"> 百多年前,福州女子出嫁的“標配”有所謂的“五件套”,哪五件呢?即藤漆皮枕、髹漆全牛皮箱、桶石(便桶)、鏡箱以及花燈,另外必配的首飾,便是三條簪。這種傳統(tǒng)風(fēng)俗一直流行到上世紀三十年代左右的民國時期。1930年,三條簪被當(dāng)時的國民政府福建省代主席方聲濤以“蠻俗”、“有傷風(fēng)化”等理由嚴令禁止,派出警察把守城門路口,一見有戴三條簪的婦女,便強行扒下頭簪,沒收丟棄,其行為頗象民國初立時強行剪辮子的樣子。由于政府的強勢干預(yù),三條簪的習(xí)俗漸而式微,1936年福建《民政概要》記載,“省會附郭,舊日多插銀簪三條,如刺刀,名曰三簪;現(xiàn)經(jīng)勸導(dǎo),不復(fù)再插?!比欢瑲v史雖不可能復(fù)制或輪回,但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上,或許又折轉(zhuǎn)拐了一道大彎,將余影折射到現(xiàn)實當(dāng)中。2024年11月1日,福州市正式將三條簪項目列入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以文旅形式向外大力推廣。三條簪(三把刀)這昔日蘊藉著血與火的古老悲壯故事,如今卻被賦予了另一種全新含義,漸而璀璨起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