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山色引 <p class="ql-block"> 與老同學(xué)同游貴州的第六日，亦是終章，要在梵凈山輕輕落筆了。前五日的光影仍在眸間流轉(zhuǎn)：荔波碧水漾著清波，黃果樹飛瀑震著心弦，苗寨燈火暖了夜色，巫山峽谷藏著清幽……而當(dāng)梵凈山的輪廓從晨霧中漸顯時(shí)，忽然懂得，所有的熱鬧與壯闊，原是為鋪墊這最后一日的澄明。</p> 山門·初遇 <p class="ql-block"> 晨光漫過山門，陽光穿過層疊枝葉，在青石板上織就細(xì)碎的鎏金光斑。山風(fēng)裹著松針與晨露的清潤，這是梵凈山給旅人的第一個(gè)擁抱。傳聞中的險(xiǎn)峻金頂、云端棧道，此刻都化作溫柔的邀約——它提醒我們把匆匆的腳步慢下來，且聽這里的山水低吟淺唱。</p> 纜車·云海穿行 <p class="ql-block"> 登山的序幕，由纜車徐徐拉開。車廂緩緩攀升，腳下的密林漸次退成一片蒼翠的波濤。</p> <p class="ql-block"> 行至半途，忽入云境，眼前瞬間失了參照。前一刻的墨綠山脊，轉(zhuǎn)瞬沉入牛奶般的混沌。</p> <p class="ql-block"> 同窗緊攥扶手，望著深谷輕嘆："古人如何在這絕壁筑廟？"是啊，古人稱這座山為"梵天凈土"，或許正因身處云海時(shí)，塵世喧囂被山風(fēng)滌蕩，只余下一顆如朝圣者般澄澈虔誠的心。</p> <p class="ql-block"> 有人指著窗外："快看，萬米臥佛！"方才緊握扶手的同學(xué)猛地松開手——連綿山脊在云浪中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如一尊佛陀側(cè)臥，陽光為它披上的袈裟閃著炫彩金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屏息間，云霧重新合攏這幅畫卷。我們忽然懂了"梵天凈土"的真意：紅塵與凈土的距離，不過一層云霧之隔。</p> 金頂·初現(xiàn) <p class="ql-block"> 紅云金頂?shù)某鰣隹胺Q神跡。先是露出一角赭紅山體，宛若天神以巨斧斜劈的斷崖，帶著原始的凌厲。待纜車轉(zhuǎn)過山坳，整座奇峰驟然抖落輕紗，露出纏繞腰間的鎏金寺廟。陽光將錯(cuò)落的斗拱飛檐，燃成香爐里跳動(dòng)的火焰。</p> <p class="ql-block"> 這哪里是人間樓宇？分明是女媧補(bǔ)天時(shí)濺落的朱砂，被山風(fēng)凝固成了永恒。果然是神仙住處！頓時(shí)心下了然古人為何要在萬仞絕壁上建廟——當(dāng)云霧吞沒凡塵，山風(fēng)搖動(dòng)銅鈴，誰不會(huì)期待有白衣仙人乘鶴而來呢？</p> 登山·石階叩禪 <p class="ql-block"> 走下了纜車，真正的攀登才開始。拾級(jí)而上，濕潤青苔在石縫間"刺繡"，每一腳都踏在歲月的針腳上。</p> <p class="ql-block"> 霧氣中古松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山徑成了最靈動(dòng)的經(jīng)卷——轉(zhuǎn)彎處可能遇見打坐的奇石，抬頭時(shí)或能邂逅誦經(jīng)的飛泉。松針墜著一串水珠，風(fēng)過處簌簌落下，像是山的輕咳。</p> <p class="ql-block"> 那株掛滿祈愿的古樹，是山中的另一種廟宇。千萬條紅綢將凡塵心愿，悄悄說給年輪聽。</p> <p class="ql-block">愿山靈庇佑，歲月長安。</p> 石語·天書 蘑菇石·平衡禪趣 <p class="ql-block"> 蘑菇石頂著厚重的玄武巖傘蓋，頂端卻倔強(qiáng)地擎著一叢杜鵑。那平衡的美學(xué)足以令人屏息——看似驚險(xiǎn)的疊放里，藏著自然最精妙的計(jì)算。</p> <p class="ql-block">穿藍(lán)染布衣裙的少女倚石而立，裙擺綻開的靛藍(lán)花朵，與石縫里探頭的野花，正完成一場無言的唱和。</p> <p class="ql-block"> 這蘑菇石大抵是山中最俏皮的存在。上闊下窄的巨石穩(wěn)穩(wěn)"落"在另一塊巖石上，像孩童搭起的積木，又似兩冊(cè)斜疊的巨型經(jīng)卷。</p> <p class="ql-block"> 踏足梵凈山的那一刻，山風(fēng)便成了貼心的向?qū)?，不疾不徐地絮語："別急，這里的故事，要慢慢讀。"</p> 萬卷書崖·時(shí)光箴言 <p class="ql-block"> 轉(zhuǎn)過青苔覆蓋的山脊，便見萬卷書崖。腳步會(huì)不自覺放輕——十億年光陰在此凝固成頁，陽光灑向巖層時(shí)，整座山崖都像在輕輕翻頁。</p> <p class="ql-block"> 一片銀杏葉翩然而落，莫不是上天賜予的書簽？為這卷天地之書，細(xì)細(xì)標(biāo)記下我們駐足的這一頁。</p> 古剎·不言 <p class="ql-block"> 行至承恩寺時(shí)，恰逢云潮漫過飛檐。紅墻黛瓦在蒼翠間靜靜佇立，檐鈴被風(fēng)拂動(dòng)，縹緲得讓人心頭一靜。</p> <p class="ql-block"> 踏入山門，檀香的醇厚與野蘭的清芬纏纏繞繞，恰好漫過浮躁的思緒。忽生"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意境。青衣僧人踏著云朵般的步履往來，溫和淺笑澄澈如泉。紅墻之內(nèi)，時(shí)間放輕了腳步：香爐里青煙畫著弧線，比世外的秒針從容，每一縷都在訴說"慢慢來"的禪意。</p> <p class="ql-block"> 檐角一片欲墜未墜的落葉，在風(fēng)里搖晃出"無常"的真意；石階縫隙里一株小草，于貧瘠中挺出"堅(jiān)韌"。這方凈土的動(dòng)人處，正在它的"不言之教"。真正的度化，原是這樣不著痕跡：如細(xì)雨浸潤心田，似閑花悄然落地。</p> <p class="ql-block"> 或許古寺的意義，本就不是為了訴說什么。就像山風(fēng)總會(huì)穿過林間，慈悲從來都在靜默里。</p> 金頂·仰望 <p class="ql-block"> 被稱作"黔山第一石"的紅云金頂，在云海里浮沉，如懸于空中的佛影。</p> <p class="ql-block"> 兩座孤峰拔地而起，一天橋飛架其間，以窄窄的溫柔牽住彼此——左為釋迦殿，右為彌勒殿，現(xiàn)在佛與未來佛并肩而立，一道深淵相隔。釋迦殿內(nèi)，銅佛垂目，掌心盛著經(jīng)年香火；彌勒殿中，未來佛含笑，衣袂上凝著昨夜山露。石階嵌在赤紅巖壁上，猶如巨人隨手拋落的絲帶，一端系著山腳的塵世煙火，另一端飄向云端的神秘金頂。</p> <p class="ql-block"> 隱約有鐘聲隨風(fēng)蕩下，分不清是哪一殿的梵音，整座山靜得深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一位香客在釋迦座前擺上帶晨露的野菊，又緩步過橋，為彌勒像續(xù)上一炷新香。此刻的慈悲與未來的喜樂，在同一縷晨曦中交融呼吸。</p> <p class="ql-block"> 許多游人到此，不為朝圣，只是要一睹"一步跨兩界"的奇觀。</p> <p class="ql-block"> 兩峰之上，香火與流云纏繞成結(jié)，釋迦的悲憫與彌勒的豁達(dá)，融成同一種聲音——人們對(duì)安寧的共同期許。或許信仰的真諦從不是彼此隔絕，而是如這天橋般，讓不同的心靈在高處相遇時(shí)，能讀懂彼此眼底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 山腳下，登山者排成長隊(duì)，沿陡峭崖壁緩緩攀援，遠(yuǎn)遠(yuǎn)望去恰似一串細(xì)小的念珠，被山神輕輕撥動(dòng)。前方峰巒浮沉于流動(dòng)霧靄中，像一條沉默的引線，牽引著無數(shù)仰望的目光。同伴彎腰系緊鞋帶，回頭沖我笑："登頂需手腳并用，最窄處僅容側(cè)身而過。如何？敢不敢挑戰(zhàn)？"</p> <p class="ql-block"> 望著那近乎垂直的崖梯，膝蓋傳來熟悉的刺痛。舊傷如體貼的老友，適時(shí)提醒著我的極限。我笑笑："你們?nèi)グ?，我在這等。"于是，我成了山腳下的守望者。</p> <p class="ql-block"> 蘑菇石在暮光中鍍上金箔。這塊歷經(jīng)億萬年懸立的奇石，就以微微前傾的姿態(tài)，為每個(gè)過客預(yù)留一片蔭涼。幾位下山人正倚石休憩，眼中光彩難掩。"上面的風(fēng)大得讓人站立不穩(wěn)，"其中一位說，"低頭就能看見整個(gè)武陵山脈——"余音被山風(fēng)吹散，我卻像看見了他眼中的風(fēng)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此仰望，也是一種修行吧？"我低聲輕語。伙伴眸光閃動(dòng)："或許紅云金頂本就是一道禪機(jī)——渡得過的，見佛見性；渡不過的，見山見己。"身后挑山工的野調(diào)遠(yuǎn)遠(yuǎn)傳來，婉轉(zhuǎn)里帶一絲沙啞，不知是唱給殿里的佛，還是慰藉石階上那些汗衣津津的過客。</p> <p class="ql-block"> 駐足引來同伴們善意的揶揄，心中也起了波瀾?？瓷砼缘巧秸呔o握鐵鏈，身影在陡峭石階上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把自己也走成山的一部分，難免生出"差之一步"的悵然。一位歇腳的挑山工察覺我的神色，放下?lián)诱f："其實(shí)，山腳下的風(fēng)，也一樣是從金頂吹下來的。"</p> <p class="ql-block"> 又一片銀杏葉翩然落于肩頭——葉脈蜿蜒如梵文——好像寫著：在抬頭與低眉的間隙，得見三千世界。</p> <p class="ql-block"> 一只松鼠從樹叢中探出腦袋，倏忽掠過腳邊，烏亮眼眸好奇地打量這世界。我將掰碎的餅干置于石上，它敏捷叼走美味，轉(zhuǎn)瞬消失在松葉間。此刻的安靜，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 同伴們歸來時(shí)，發(fā)梢還滴著云氣。他們興奮地描繪金頂?shù)膲邀?，我的心情也一樣雀躍。他們眼里的光，和山間的流云一樣明亮。</p> <p class="ql-block"> 下山路上，有風(fēng)掠過耳畔，帶著銅鈴與松針的私語。雖未踏足那座天橋，卻已在風(fēng)里、傳說里、無數(shù)人望向峰頂?shù)哪抗饫铮J(rèn)領(lǐng)了屬于自己的頓悟——真正的信仰從不是壁壘，它該是此刻的微風(fēng)，讓登頂者與守望者，都能在同樣的天空里，找到心靈的安放之處。</p> <p class="ql-block"> 那些未能踏足的石階，原是預(yù)留的慈悲：它藏在蘑菇石斑駁的紋理里，閃耀在挑山工汗?jié)竦谋臣股?，也落在肩頭的銀杏葉中——當(dāng)我們不再執(zhí)著于征服，山便以最溫柔的方式，將我們擁入懷中。</p> 歸程·明心 <p class="ql-block"> 歸程時(shí)，萬米臥佛將晚霞披作袈裟。巖縫里的小樹逆著光影，把金燦燦的枝葉探向虛空，有風(fēng)穿過的輕響……伴著這抹亮色回望大山，比貼近時(shí)看得更加真切，未竟的攀登在此刻圓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這次旅程最珍貴的饋贈(zèng)，就是在這"見山不是山"的剎那，于攀登與仰望間，聽見自己內(nèi)心的回響?；蛟S，這也是梵凈山最深的禪意吧？-</p> 終章·留白 <p class="ql-block"> 當(dāng)云霧抹去山的輪廓，當(dāng)執(zhí)念消散于九霄，<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抹浮于云端的剪影，已悄然種在心里。</span>下山的腳步變得輕快，如卸下了所有行囊，只余一身月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