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寨海子的水體變化只是村后黑河水位起伏的一個縮影。我童年印象中的黑河,儼然是 “一條大河波浪寬”那種氣勢,一路翻著浪花的河水日夜不停地向東奔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里,黑河兩岸的婦女們會收拾起一家人該洗的衣服裝進(jìn)竹籃里。她們挎上竹籃,揣起棒槌,結(jié)幫搭伙地來到河邊。散落在河邊的石塊、木樁之類就成了天然的搓衣板、槌布石,各自找到習(xí)慣應(yīng)手的地方,她們邊洗邊聊,好不愜意!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熱浪滾滾的盛夏中午和暑氣難消的晚間,下了工的人們通常三五成群地下河沖個涼,洗去全身的勞累和悶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熱天的河水更成了孩子們嬉戲玩耍的地方。有些水性的伙伴們,常常三五成群地到黑河游泳。他們一個個猶如歡快的鴨子,時而撲騰在水面,時而潛伏在水中,有時還興奮地打起水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時的我不會游泳,不敢輕易下水,只是偶爾和大人或同伴們一起,在淺水處象征性地洗個澡。當(dāng)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河水時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里是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清澈的河水里長著盤根錯節(jié)的各類水草,隨著水流上下扭曲著來回晃動,宛如水中仙子在柔和地漫舞;有時還能看到手指大小的魚群在水草里輕快地游動;波紋下的水底上時有貝類螺類移動的身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水面稍微平靜的時候,時常能看到一種形似大號蚊子的昆蟲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按家鄉(xiāng)當(dāng)?shù)匕l(fā)音,把這種昆蟲叫做“水拓車”。據(jù)資料介紹,它們的學(xué)名叫“水黽”,是一種小型水生昆蟲。水黽一般體長半寸左右,長有四條大長腿,可以在水面上搖蕩出半球狀的漩渦,從而產(chǎn)生強(qiáng)大的后推力,使它們能夠水面上每秒移出它們身長一百倍的距離。我曾多次想仔細(xì)觀察水黽的模樣,但往往還沒到跟前,它們就已經(jīng)竄出老遠(yuǎn)。水黽逃跑時,通常作不規(guī)律的折線移動,因而想辨清它們的移動軌跡都十分困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寨子后面黑河的北岸,坐落著一個村子叫“賈橋”,村里的一些人家面河而居。河水豐盈的那些年里,他們都在門前的河道里停放著木筏或小船。在農(nóng)活作業(yè)的空余,他們便下河劃船撒上幾網(wǎng),除了魚蝦,有時候還能抓到龜鱉之類。更多的時候,他們在打撈河里的水草,稍加收拾便可用做豬飼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還有一些人,不知出于消閑還是偶爾為了改善一下生活,空閑時便帶上自制魚竿和魚簍來到河邊,閑聊中并沒忘記關(guān)注水面的動靜,等待魚線上的浮漂突然下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消閑的人群中也不乏徒手抓魚的高手。他們有時手持鐵锨甚至木棒,見到個頭較大的魚兒接近水面,便在恰到好處的一瞬間突然出擊。雖說成功率不高,但每次出手都如同一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正憑借雙手容易抓到的是那種常常趴伏在水底的嘎魚。嘎魚又名黃顙魚,通體金黃,能很長時間在水底紋絲不動。這給徒手抓魚者提供了大顯身手的絕佳機(jī)會。然而,如果操作不當(dāng)或者初試鋒芒,往往要付出血的代價。和其它常見魚類不同,嘎魚的背部有一根粗而尖的刺。通常情況下,這根刺橫貼在脊背上,但發(fā)覺異常時便能立刻豎起,猶如鋼錐一般堅(jiān)硬而鋒利。有經(jīng)驗(yàn)的人遇到嘎魚時,往往要在合適的一剎那果斷地一摁到底,不給它留下絲毫豎起背刺的機(jī)會,否則手心將難免被刺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賈橋一路之隔的西邊,有一個叫做“大李莊”的村子。兩者之間的那條路向南延伸,和黑河上的一座橋連成筆直的一條。橋的下方是一座水閘,三個高大的拱形閘門恢弘而森嚴(yán)。從我記事起,那座水閘好像只是作為其輝煌過去的遺存,再也沒有發(fā)揮過應(yīng)有的作用。由于水閘的阻隔,兩側(cè)的水位還是存在一定的落差,因而幾乎常年都有足量的水流通過閘門翻卷而下,當(dāng)時的情景也在我心中形成強(qiáng)烈的震撼,不亞于當(dāng)今看到氣勢恢宏的三峽大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河水自西向東流經(jīng)寨子而后到達(dá)馬莊村后,黑河由此向右岸呈現(xiàn)出一個柔緩的河曲。在漫長的水流側(cè)蝕作用下,這里成了一個小灣,當(dāng)?shù)厝税堰@里稱作“竹坑兒”。豐水期,這里儼然就是一處碧水深潭;枯水期,河床的許多部分露出水面,這里仍有一汪清水,周圍長出茂密的艾草,顯得格外幽靜而神秘。</span></p><h1> 小時候常聽老人們說,黑河上的水閘和竹坑兒一帶很“緊”。意思是說,那些地方容易發(fā)生危險和不測。這些危險和不測并非因?yàn)樽匀粸?zāi)害或人為不慎,而是籠罩著鬼魂附體之類的迷信色彩。有一天的中午時分,賈橋的一個孩子下河游泳不慎溺水而亡。如此一個偶然事件,則很快傳遍了黑河沿岸的許多村莊,并很快演繹出多個版本的離奇故事,成為那一帶某些區(qū)段“緊”的鐵證。比如,有人說,有個冤魂已在黑河游蕩了多年,需要找到一個替身方能托生,賈橋那個孩子就是作為替身而被拖下水的。如此種種的民間傳說,在我不成熟的心靈上深深打下了先入為主的意識烙印,使我那些年一直不敢單獨(dú)走近河水,更不敢對水閘和竹坑兒一帶獨(dú)自靠近半步。</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蜿蜒而寬闊的兩岸河堤上面各有一條平整的小道,漫步其上,瀏覽著隨季節(jié)而變的不同景色,常常使人心曠神怡。春天來臨,萬物復(fù)蘇,小道兩旁的楊柳開始抽出新芽,河堤里外坡上的低矮灌木和青草漸漸泛綠,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小野花隨風(fēng)搖動。在炎熱的夏季,兩旁枝葉茂密的樹木像是撐起的巨傘,為行走在這里的人們帶來蔭涼。秋季冬季,河堤上都會呈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原生態(tài)鄉(xiāng)村景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假如你有閑情逸致留意觀察,定會發(fā)現(xiàn)黑河兩岸的廣闊田野儼然就是一塊隨季節(jié)變幻的五彩調(diào)色板。那匍匐于地的紅薯秧蔓、成長中的麥苗和玉米,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把大地鋪成蔥綠;而隨風(fēng)翻卷的麥浪和谷浪轉(zhuǎn)眼間又把那里切換成金黃;那齊刷刷通紅一片的高粱穗、那節(jié)節(jié)攀高的乳白色芝麻花以及潔白如雪的棉田,恰似顆顆棋子點(diǎn)綴在綠色或黃色的背景之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這片色彩斑斕的土地上,我度過了人生的第一個二十年??上В谀切┠昀?,人們終日忍受著播種時的刻不容緩、田間管理時的櫛風(fēng)沐雨、收割時的艱辛疲憊,挖空心思盤算著度過青黃不接春荒的辦法,憂心忡忡地期盼著各時節(jié)風(fēng)調(diào)雨順和農(nóng)作物顆粒飽滿。至于田野里色彩的交織變幻,對于他們不過是過眼云煙,有誰會抱著詩人的情懷和浪漫去觀賞那些飛紅流綠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地下水位大幅降低,黑河的兩側(cè)河灘在加寬,水面在變窄,田里的莊稼常常因干旱而枯萎,柴油機(jī)、抽水機(jī)之類的灌溉工具便應(yīng)運(yùn)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那時起,黑河兩岸的人們紛紛在河灘上選擇有利地勢安裝好灌溉設(shè)備,在岸上修筑起通往各個地塊的溝渠,開始利用黑河水澆灌這一帶百畝千畝的農(nóng)田。每逢干旱少雨的季節(jié),河灘上立刻成了一片喧鬧的工地,忙碌的人們來來往往,到處響起隆隆的機(jī)器聲,日益減少的河水被抽進(jìn)溝渠,流向四面八方干渴的土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地下水位持續(xù)下降的趨勢下,數(shù)不清的抽水機(jī)日夜不停的猛抽猶如雪上加霜,使昔日波浪翻滾的河道最終成為串珠狀的一坑坑積水。黑河之水終究難以滿足灌溉的需求,人們陸續(xù)撤走抽水機(jī),轉(zhuǎn)而在田間打下星羅棋布的機(jī)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隨著河水的退去人們注意到,經(jīng)歷了多年浸泡淤積的河灘泥土,何嘗不是一種半成品的肥料?于是,大家又開始在河灘上整修出一條條通往河堤的爬坡斜路,借助人力和畜力,把河灘上的泥土一車車?yán)卮謇镉脕矸e肥。黑河上又呈現(xiàn)出一番人歡馬叫的熱鬧景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是在這個時期,我通過參加半年前恢復(fù)的高考走出了家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快呀!近五十個年頭轉(zhuǎn)眼又成了過去。這些年里,我曾多次探親返鄉(xiāng)。家鄉(xiāng)那種不經(jīng)意的點(diǎn)滴變化在逐步積累,以至于如今使我明顯感到人地兩生。每次回鄉(xiāng),我都希望能夠到小時候常玩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但不可疏忽的探親訪友和各種應(yīng)酬都把每次行程擠壓得來去匆匆,一直沒能抽出這點(diǎn)時間。幾十年來,隨著熟悉面孔的漸漸稀少,寨子里的人們在不知不覺中近乎徹底完成了更新?lián)Q代。那些堪稱生產(chǎn)隊(duì)脊梁的前輩們早已相繼作古,年歲相仿者大多打拼在他鄉(xiāng),五十歲以下的人們,即便偶爾相遇,也和我互為陌生人。那幾處殘存的寨墻早已被新建的房屋所代替;常年盛著半槽碧水的寨海子只剩下一條狹窄的土溝,里面布滿了荒草;不知何時開始,蛙聲一片的葦坑之上成了一處紅磚青瓦的鄉(xiāng)親院落。村后的那條黑河,黑河上的水閘以及陰森恐怖的竹坑兒,大概也都面目全非了吧?</span></p> (文中部分圖片取自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