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古老的山城，雖歷經(jīng)百年滄桑，卻依舊山峰俊秀，一條清澈的孝婦河穿城而過，河灘上叫賣聲此起彼伏。勤勞的山城人，以智慧為筆，以巧手為墨，制出一件件陶瓷琉璃精品，引得四方客商云集，城中客棧、酒店常年賓客盈門。貨物遠(yuǎn)銷華夏各地，一派繁榮景象。然而，日本侵略者的盤踞與掠奪，以及連年戰(zhàn)火，使這座古樸小城滿目瘡痍。百姓在殘破的城墻上翹首以盼，等待春天的來臨。</p><p class="ql-block"> 昔日繁華的大街，如今人影稀疏，往日車馬喧囂已成舊夢。王家小店曾是城里大街上一家人生活依靠，如今卻因戰(zhàn)亂破產(chǎn)，后代遷居至河岸村莊。王德民厚道為人，成為農(nóng)救會長，鄉(xiāng)親們一度重拾生活的希望。然而好景不長，山城再次陷入國共拉鋸戰(zhàn)的泥潭，王德民與農(nóng)救會成員被國民黨投入監(jiān)獄。</p><p class="ql-block"> 王德民夫婦育有四子，兩女兩男，最小的兒子月亮尚不滿周歲。丈夫入獄，家中失去了頂梁柱，六口之家陷入絕境。深秋之夜，北風(fēng)呼嘯，落葉隨孝婦河飄遠(yuǎn)。一位裹著小腳的女人，從村中走出，懷中抱著一個(gè)嬰孩，將孩子交到兩位婦女手中。孩子的啼哭與母親的抽泣，在月光下的胡同中漸漸消散。那是1947年的秋天。</p><p class="ql-block"> 王德民的妻子，是個(gè)識文斷字的女子，早年就讀于北亭子學(xué)堂，與弟弟一同畢業(yè)，家境殷實(shí)。她未曾想到，嫁入王家后竟會淪落至此。她以淚洗面，試圖尋找救夫之法，卻無門可入。三個(gè)年幼的孩子嗷嗷待哺，生活的重壓讓她幾近崩潰。無奈之下，她通過親戚，將女兒送至二十里外的西河富人家中。一年之內(nèi)，兩個(gè)孩子相繼被送走，母親心中的痛，無人能解。</p><p class="ql-block"> 王德民在獄中被押往白虎山，為國民黨軍官做飯。不久后，他聽說幾位農(nóng)救會成員被槍決，其中竟有他的名字。只因軍中缺人做飯，他才僥幸逃過一劫。但他的命，依舊懸在敵人手中。妻子得知后，心驚膽戰(zhàn)，進(jìn)城多方奔走，卻毫無結(jié)果。她只能在困苦中掙扎度日，聽天由命。</p><p class="ql-block"> 山城終于迎來了解放。王德民急匆匆趕回家中，一進(jìn)門便高喊：“玉英！”妻子淚如雨下，大女兒與大兒子也手足無措。王德民卻推開妻子，急問：“月亮呢？二姑娘呢？”他哪里知道家中發(fā)生的變故。玉英哽咽著講述一切，王德民卻聽不進(jìn)去——再苦，也不能送走孩子。玉英無言以對，帶著兩個(gè)孩子回了娘家。王德民沒有阻攔，獨(dú)自躺在床上，長嘆一聲：“這是哪輩子造的孽，老天要這樣折磨我？”次日，王德民前往大姨姐家打聽孩子的下落。大姨姐將送孩子之事娓娓道來：王德民入獄后，玉英帶著四個(gè)孩子艱難度日，全靠娘家接濟(jì)。送走孩子后，她日日以淚洗面。直到聽說小月亮被一戶善良人家收養(yǎng)，才稍感寬慰。至于二姑娘，尚無音訊，她的丈夫已托人打聽。王德民聽后，勸她將母女三人接回家中，自己則前往山頭窯廠謀生。</p><p class="ql-block"> 玉英通過弟弟，終于得知二姑娘的下落。她將消息告訴王德民，王德民隨即聯(lián)系政府人員，一同前往西河。見到父親的那一刻，二姑娘放聲大哭。王德民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女兒哽咽道：“爸爸，我跟您和娘要飯，也不愿在里?！眻?jiān)強(qiáng)的王德民，終于流下辛酸的淚水。他輕聲說：“爸爸帶你回家。”女兒緊緊依偎，生怕再次被奪走。政府人員也上前安撫：“這是新社會，沒人能再搶走你?！本瓦@樣，二姑娘終于回到父母身邊，重獲新生。</p> <p class="ql-block"> 解放后，王德民一家搬回了大街二成的居民房里，重新安頓下來。玉英又為王家添了第三個(gè)兒子，三兒的降生，多少沖淡了夫妻倆對月亮的思念。然而，在王德民心底，始終埋藏著一個(gè)念頭——有朝一日，要把小月亮接回來，只是時(shí)機(jī)未到，只能靜待。</p><p class="ql-block"> 山城在一片祥和與歡慶中迎來了第一個(gè)國慶節(jié)，王德民一家?guī)е膫€(gè)孩子，過著平靜而安穩(wěn)的生活。鄰里之間互幫互助，街巷之間洋溢著溫情。百廢待興的山城，正慢慢恢復(fù)往日的生機(jī)與活力。</p><p class="ql-block"> 幾年過去，創(chuàng)傷逐漸愈合，山城的各行各業(yè)也步入了振興的軌道。王德民一家搬進(jìn)了剛剛建成的工人新村，終于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這一年，家中已是四個(gè)兒子的家庭，兩個(gè)女兒也早已出嫁，各自有了小家庭。最小的五兒也已兩歲，一家人其樂融融。</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歲的王德民，帶著四個(gè)兒子，常常穿梭于山城的大街小巷，文化宮廣場更是他們常去的地方。大兒子已經(jīng)參加工作，一個(gè)興旺的家庭，令人羨慕不已。一天，王德民抱著兩歲的小五兒在文化宮玩耍。文化宮的建成，為山城人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城內(nèi)城外的孩子們也常結(jié)伴而來，看電影、租畫書，樂此不疲。約莫十點(diǎn)多，小五兒哭著要回家找娘。王德民剛抱起孩子準(zhǔn)備離開，忽然看見五六個(gè)孩子跑進(jìn)了文化宮門前，其中一位白凈清秀的少年格外引人注目。小五兒還在哭鬧，王德民卻怔住了——那孩子，多像月亮啊！</p><p class="ql-block"> 他將小五兒送回家，十五分鐘后又匆匆返回文化宮，卻沒在門前找到那群孩子。轉(zhuǎn)到售票處左側(cè)的租書攤位，果然看見那少年正坐在小板凳上靜靜看書。王德民心頭一熱，激動地走上前去：“是！是我的月亮！”孩子被突如其來的話語驚?。骸澳闶钦l？”“我是你爸?。 薄拔覜]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只有奶奶和姐姐?！蓖醯旅衤牶?，心中百感交集，更加確信，這就是他娘送走多年的月亮。</p><p class="ql-block"> 孩子今年十歲，與月亮的年齡完全吻合。王德民向與月亮同來的伙伴們打了聲招呼：“你們回去跟月亮的奶奶和姐姐說一聲，他爸爸接他回家了。”月亮卻低頭說：“我不叫月亮，我大名叫永生，小名叫星星?！蓖醯旅衤牶笠徽南耄喝思医o孩子起的名字真好，連星星都成了小名，可見他在那家中也是個(gè)寶貝。他沒再多說，先將孩子帶回了家，想讓玉英看看她日思夜想的小月亮如今已長大成人。</p><p class="ql-block"> 永生對這個(gè)陌生的家感到不適，母親玉英不停地問這問那，他也提到了奶奶和姐姐：“在記憶中，我從沒見過爹娘，奶奶一直說，他們住在城里?！边@番話刺痛了親生父母的心。玉英抱著兒子，淚水止不住地流下：“月亮，娘對不住你啊！”懂事的永生最終答應(yīng)多住幾天，與哥哥弟弟們相處融洽。兩個(gè)出嫁的姐姐也從婆家趕來，見一見闊別九年的弟弟。</p><p class="ql-block"> 十幾天后，月亮的母親正在廚房攤煎餅，城外的姐姐突然來訪，是受奶奶之托來接月亮回家。王德民上班未歸，玉英放下煎餅扒子，招呼兩個(gè)女兒進(jìn)屋。劉家姐姐說明來意，玉英輕聲說：“月亮跟姐姐去找奶奶好嗎？”永生點(diǎn)頭：“娘，我還是去奶奶家吧，她們對我太好了?！庇裼⒊林氐攸c(diǎn)頭：“去吧，孩子，她們養(yǎng)你快十年了，石頭也捂熱了?！彼瑴I用毛巾包上幾個(gè)軟煎餅遞給姐姐：“孩子，走吧！月亮，別忘了抽空來看看爹娘?！痹铝猎俅位氐搅损B(yǎng)育他的奶奶身邊。</p><p class="ql-block"> 月亮走了，王德民下班回家后并未多問。玉英抱著小五兒哄睡，兩個(gè)上學(xué)的兒子也放學(xué)回家吃飯。玉英輕聲說：“月亮回他奶奶家了?！蓖醯旅竦貞?yīng)：“我想到了，去吧！他們家的條件比咱們好，讓月亮過得好一點(diǎn)?！庇裼]想到一向疼愛孩子的丈夫能說出這樣的話，心中釋然，繼續(xù)招呼孩子們吃飯。</p><p class="ql-block"> 王德民在山頭陶瓷廠做燒成工，大兒子十五歲便參加工作，全家的生活全靠這爺倆的工資維持。十一歲的二平，也在文化宮租賃小畫書補(bǔ)貼家用。一天，五十歲的玉英，背著山城特產(chǎn)“套五盆”和鄰居幾人去南麻換糧食，五歲的小五子哭鬧著找娘，三個(gè)哥哥束手無策，只能等弟弟哭累了睡著。他們都在等娘回來，弟弟餓了才會這樣。這年頭，有錢也買不到糧。玉英為了孩子，翻山越嶺去換糧食，連娘家的陪嫁首飾也換了口糧。天下的娘，都是一個(gè)樣。</p><p class="ql-block"> 六三年的春節(jié)臨近，三年自然災(zāi)害最艱難的時(shí)光也逐漸過去。玉英在家中做起加工煎餅、賣煎餅的小生意，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共渡難關(guān)，生活條件也略有好轉(zhuǎn)。兄弟四人其樂融融，小五子也已八歲，總愛跟在哥哥們身后，走進(jìn)大街報(bào)恩寺、老家胡同里去拜年。哥哥們看電影去了，小五子哭著要跟哥哥們?nèi)ィ詈筮€是被留在家中。</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元宵節(jié)到了，三個(gè)哥哥早早出門去看扮玩、觀燈，小五子在家中喊著娘：“啥時(shí)候去看??？”“等你爸爸下班帶你去?！毙∥遄幽懶?，從不敢亂跑，乖乖地等著。終于盼來了爸爸，王德民連飯都沒吃，就拎著小五子去了福門橋。正看得熱鬧，忽然一支“扛芯子”的隊(duì)伍走來，王德民抱起小五子看得入神，卻突然放下他，鉆進(jìn)人群里。小五子不明所以，父親帶著他一路跟到大街南頭，匆匆趕回了家。玉英問：“怎么這么快回來了？”王德民激動地說：“我見到月亮了！”“在哪里？”“在他村的扮玩隊(duì)伍里，快到我們村的公路了。”月亮的母親放下手中的活，邁著七寸小腳出了門，嘴里喃喃：“月亮！啊，月亮！你永遠(yuǎn)也逃不開這兩口子的牽掛?！?lt;/p> <p class="ql-block"> 過去有兩個(gè)年頭了，咱月亮今年十八歲了，該又長高了，玉英和丈夫念叨著，是啊、月亮和他奶奶住啥地方，咱也沒去過，前排房住著的李大嫂娘家是那個(gè)莊，哎！這李大嫂也挺苦的，丈夫不到三十就走道了，兩個(gè)兒全靠她討飯養(yǎng)大的。那個(gè)年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玉英說著，晚上我問問她可能就知道了，德民說你還是早點(diǎn)問，我明天早晨就去，好吧！玉英給孩子們做好晚飯，拎著小伍子到李大嫂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初春的早晨、陽光明媚，興奮中的王德民，滿懷著期望，邁著愉快的步伐，經(jīng)過七孔橋，從李家窯南頭小道上，向月亮奶奶家的方向走去。到了大李家莊問了一下，往前走就到月亮家了，這時(shí)的王德民感到非常緊張，兩根腿也感覺到不聽使換，步伐也慢了下來，一百米的路程，用了近半個(gè)鐘頭，只見他小心亦亦地，來到了農(nóng)家院落里，右角一盤磨就埋伏在這里吧。趴在磨道里的王德民，悄悄地移動著，來躲避過往的行人。他聽到了一位老人的聲音，李奶奶做飯嗎？對屋的鄰家相互說著，是??！永生出坡快回來了，進(jìn)門就吃飯，是月亮的奶奶，王德民憋著不敢出聲，悄悄地離開了磨道，來到了大門外。看到奶奶的辛苦，善良地養(yǎng)育著永生，愧疚的王德民，遺憾地離開月亮、奶奶居住的村莊。</p><p class="ql-block"> 月亮在村里小學(xué)畢業(yè)了，留在村里從事著農(nóng)業(yè)勞動，愛讀書、寫了一手好字，村里的大人孩子，都愛和他在一起。永生！聽說找著你爹娘了，有些愛說事的社員，也經(jīng)常開玩笑的說，這會兒永生，要進(jìn)城當(dāng)市民了。永生卻很平常的對待這些話，笑笑一過了之。回到家中，在奶奶身邊看書寫字。聰明的永生又學(xué)會了吹笛子拉二胡，村里搞文藝演出，永生都參加。</p><p class="ql-block"> 奶奶在家中，辛苦的干著家務(wù)，全身心的養(yǎng)育著永生，這一切懂事的永生看在眼里，記在心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給成年的永生心頭上，增加了一定的壓力和憂傷。</p><p class="ql-block"> 文革前夕，靜靜的古城，仍殘留著部分舊城的傷痕，城里的孩子們，喜愛在炮樓、古廟、城門，名門望族的大門前愉快的玩耍。十歲的小五子和他的老娘，走在大街小巷里，去城外西埠的路上，娘，咱走九曲巷嗎？是不是也走上大姨家的那條道上，對！活潑的小五子跑在了前頭，過大街穿過呂家宅，不一會就上了過河的木板橋上，木板橋有點(diǎn)晃蕩，不行、我要等娘，娘是小腳，小五子停了下來，娘扶著小兒子過了河，娘說、小五子再過去一趟，扶你李大娘，尊命！聽話的小五子返回，攙扶著回老家去的李大娘。娘！您們先走吧，我一會兒就跟上，初春的孝婦河，冒著清清白霧，喜歡垂釣的爺們，手拿起細(xì)細(xì)的魚桿，站立在河邊。春風(fēng)楊柳下的孝婦河，吸引著小五子不想離開，歡呼雀躍的，順河岸跑去追娘去了。娘這時(shí)已到李家北窯的村頭上，只見娘和李大娘一邊走一邊談，不會就過鄭家峪來到土洞旁。小五子高興的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后‘，唱著童年的歌謠走出土洞，來到一個(gè)叫羊欄河的村莊。村前有條用石頭鋪就的河床，小河有東往西，轉(zhuǎn)了個(gè)灣，沿村莊東往北流去。娘我們怎么走??？李大娘說走小路、爬上杏花天，走孟家頂，就到了房家莊。娘我們?nèi)シ考仪f，找誰去??？小五子好奇的問娘，李大娘接過話說、小五子啊！去看你二哥！你爹娘城外的月亮。啊...這就是我二哥居住的村莊，好古老啊，李大娘您也是這莊里的人，是啊！就在學(xué)校的對面。只見一個(gè)好壯觀的大門，這一條石板路上，全是這樣好又古老的房子，娘這房子的主人，肯定是地主富人的。娘打了我一下，少說話，不一會就到了村的東頭，還外走嗎？李大娘說再走就出莊了，跟著李大娘往南一條胡同走去，來到了村中央，月亮和奶奶居住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快走?。⌒∥樽铀?！李大娘走在前面來到了，月亮和奶奶居住的房子里，奶奶起身迎了出來，星星他娘，趕快進(jìn)屋里來！李大娘說了幾句，我要走了，去看看我老家成個(gè)啥樣了。永生的奶奶和月亮的娘，啦起了第一次家常。小五子拿著奶奶給的糖塊，跑到院子里玩去了，十歲的小五子，在磨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拿著磨棍當(dāng)槍，嘟嘟地打著麻雀，光聽嘴響玩的蠻有花樣，一個(gè)小伙子進(jìn)了大門，唱著"幸福不會從天降"扛著把鋤頭，笑笑喜喜走進(jìn)了院子里，把鋤頭一放，奶奶我餓了。奶奶出了門，星星來看看你娘，十八歲的月亮臉上泛出了紅光，叫了一聲，別人沒有聽見的娘，小五子看著眼前的永生，心想這就是我的二哥"月亮"，便拿起了帶來的油條，"哥哥"你吃、你吃，吃上就不餓的慌。小五子的舉動，感動了奶奶和娘，還有當(dāng)哥的月亮，奶奶激動地說，親兄弟沒有兩樣，從小就善良。</p><p class="ql-block"> 月亮沒有大聲的喊娘，卻如雷振響，坐在坑上的娘，含著淚水看著月亮，想起送走的那個(gè)晚上，有心自殺了確自己、卻又想起家中的孩子，和年邁的老娘。月亮??！月亮，你可原諒我這鐵石心腸的娘。娘自責(zé)的心想，月亮幸虧你來到了這家，有個(gè)這樣的奶奶還有善良的姐姐，娘我這心里也就不堵了。要好好的對待姐姐，照顧好奶奶，這樣幸福的家，和在自己家里一個(gè)樣，永生吃著奶奶鉻的煎餅，和做的白菜燉豆腐，哎！哪個(gè)香，吃完午飯，月亮扛起鋤頭出坡去了。小五子和娘，告別了奶奶，離開村莊，愉快地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p><p class="ql-block"> 不久文革開始了，破四舊立四新，年青人帶上紅袖章，出身不好的月亮奶奶，在迷茫中不知所措?？粗切┘t衛(wèi)兵小將、來到了自己家里，說是家里有窩藏著四舊的東西，要拿出去燒光。月亮愛看的聊齋，紅樓夢，等等，都在家的窗臺上，還在莊稼地干活的月亮，慌里慌張地跑回家里，看看家里的情況。還沒到家，就看到村頭上的火光，完了！月亮坐在了村頭小路的石頭上，眼睛里含著淚說、我的書籍，還有我喜愛的收藏。踉踉蹌蹌的月亮站起來，來到燒四舊的地方，一片廢墟上，找不到一片書頁，這時(shí)月亮看見奶奶站在了身旁，永生走吧！回家去，奶奶忍著悲傷看著月亮，一邊有紅衛(wèi)兵小將喊著口號，地富反壞右的家庭，就是這樣的下場，十九歲的月亮，第一次經(jīng)受到政治上的創(chuàng)傷。</p><p class="ql-block"> 月亮攙扶著奶奶回到家里，奶奶憂傷的說出自己不想說出的話，永生啊！發(fā)生這一切你都看到了，今后不知是啥樣子，你爺爺那時(shí)候的問題，今天也來算賬，我們的日子，不知會出現(xiàn)什么名堂，奶奶經(jīng)過的太多了，永生??！你進(jìn)城吧！去找你的親爹娘，我怕在這里你會再受傷.....。奶奶.....！您不要我了！，奶孫倆抱頭哭了，奶奶一個(gè)純樸善良有文化的老人，用一顆母親的心，養(yǎng)育著永生，從做人，文化知識全身心地，給了這個(gè)外來的孫子。兩個(gè)姐姐把永生，看做自己的親弟弟，全家的精力都用在了永生的身上。兩個(gè)姐姐也都隨從著奶奶的意愿，弟弟你離開這個(gè)出身不好的家庭吧！到城里你才有希望，月亮一生中的抉擇，發(fā)生在這個(gè)一九六六年風(fēng)霜雪夜的晚上。</p><p class="ql-block"> 奶奶姐姐的話語，困擾著月亮徹夜未眠，一夜的大雪，這個(gè)古老美麗的村莊，已是一片銀白色，村中的老槐樹上，掛滿了朵朵雪絨花。樹下站著憂愁的月亮，啊！多美的山鄉(xiāng)，心情豁然開朗，奶奶姐姐的愛，在我心里扎下根。我第一次，那么強(qiáng)烈地感受到奶奶的愛，我看著村中的老槐樹，就象是看到老鄉(xiāng)們的身影，這片山，這塊地滋潤養(yǎng)育著我成長，我要報(bào)答奶奶姐姐和愛我的老鄉(xiāng)。拿著竹笛的月亮，吹起了，電影《我們村里的年輕人》插曲、幸福不會從天降，優(yōu)美的樂曲，將雪中的村莊奏響了，進(jìn)入春暖花開的時(shí)光。</p><p class="ql-block"> 月亮踩踏在銀白的雪地上，順著村的北頭，來到了這個(gè)叫杏花天的破廟旁。仰望著東邊的城里，心中喊著自己的親爹娘，爹！娘你們生了我，我不會忘！你們疼我、想我、愛我在我心中，您們永遠(yuǎn)是我的親爹娘，我終生不忘。不能在您的身邊盡孝，望二老原諒，我在此陪伴奶奶，孝養(yǎng)奶奶，相信也是您們的期望.....。不放心的奶奶和姐姐，順著月亮踩下的腳印，也來到廟旁，"月亮"咱回家吧！有啥想不通的，回家再想吧。</p> <p class="ql-block"> 銀裝素裹的山城，在喧囂中迎來了運(yùn)動后的第一個(gè)春節(jié)。街道上人潮涌動，年貨憑票供應(yīng)，家家戶戶都在為新年奔忙。王德民挎著竹籃，站在長長的隊(duì)伍中，耐心等待著春節(jié)豬肉的發(fā)放。家中，妻子正為孩子們準(zhǔn)備晚飯，二平已外出工作，小全子與小五子尚在小學(xué)讀書。這一年，運(yùn)動席卷了山城，許多“歷史問題”家庭被抄家，舊物陳列在街頭展覽，吸引著城鄉(xiāng)老少前來“開眼界”。小五子興奮地回家告訴母親，說那些舊物真是稀奇。母親卻神色凝重：“那是你姥姥家的老物件，可惜了……”小五子懵懂地點(diǎn)頭，卻不知母親的心已悄然沉下。</p><p class="ql-block"> 王德民提著肉回到家，剛進(jìn)門便靠近爐火取暖。妻子輕聲說：“德民，月亮家出身不好，這次運(yùn)動，他和奶奶會不會出事？”王德民一愣：“是啊，我怎么忘了這事?！逼拮悠鹕砣フ依畲笊┐蚵犗ⅰ＠畲笊┰缫巡碌剿膩硪?，主動說起月亮村的情況：“運(yùn)動一開始鬧得挺大，后來就平靜了。反‘四舊’時(shí)，小將們從月亮奶奶家抄出些舊物，在村頭燒了。月亮看著心疼，可村里沒人敢多說什么?！蓖醯旅穹驄D聽后松了口氣，大兒子大平子卻拍著胸脯說：“爹娘別擔(dān)心，這事我來辦！”老兩口欣慰地笑了，大平子，真的長大了。</p><p class="ql-block"> 臘月的鄉(xiāng)村，年味漸濃。村頭搭起了戲臺，一幫年輕人排練著大合唱與表演唱，歌聲激昂，氣氛熱烈。月亮站在一旁，眼神中透著羨慕。他想加入，卻被婉拒：“出身不好的，一個(gè)也不能上?！贝笃阶忧娜蛔呓?，輕喚一聲：“永生！”月亮回頭，驚喜又疑惑：“哥，你怎么來了？”大平子笑著問：“你怎么不上臺？”月亮低頭：“他們不讓?！贝笃阶狱c(diǎn)點(diǎn)頭，拍拍弟弟的肩：“走，回家看看奶奶?！毙值軅z推著自行車，踏著雪地，緩緩走向老屋?！澳棠蹋瑏砣肆?！”月亮推門而入，奶奶激動得說不出話，忙招呼兄弟倆坐下。大平子開門見山：“奶奶，月亮有自己的選擇，您別太操心。過幾天我?guī)ヒ惶?，想辦法改出身?！蹦棠萄壑虚W過一絲希望。兄弟倆隨即前往村委，說明情況。王德民和妻子在家焦急等待，月亮卻執(zhí)意要回礦上上班。臨別時(shí)，母親叮囑：“別下井，太危險(xiǎn)！”月亮卻說：“等證明信下來，我就能調(diào)到井上。”父親沉默，出身，竟成了命運(yùn)的枷鎖。</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出身證明終于開出。玉英催促大兒子送去，大平子卻因雨天路滑耽擱了。就在這時(shí)，城西煤井發(fā)生透水事故，消息傳來，玉英如遭雷擊。她顫抖著坐在屋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小五子急忙趕往醫(yī)院，卻未找到月亮的名字。父親王德民連夜趕往村莊，途中滿心惶恐。月亮和大平子剛到家，王德民便沖進(jìn)門，癱坐在地：“我放心了?！贝笃阶臃銎鸶赣H，月亮跪地哽咽：“我躲過一劫，可兩位工友……”父親聽后，長舒一口氣，卻也心痛不已。</p><p class="ql-block"> 夜深，奶奶將月亮拉到身邊，從盒中取出一只銀鐲和一張紙條，輕聲說：“星星，你來到這個(gè)家時(shí)，還不到十個(gè)月。你娘每天走幾里路，在土洞前喂你奶，喂了半年。后來你爹娘給你起名‘月亮’，我叫你‘星星’，希望你永遠(yuǎn)不離‘月亮’。這兩只銀鐲，一只你娘留著，一只給你。那些舊書和老物件，我沒讓燒，都藏了起來。”月亮淚流滿面：“奶奶，那些書不是被燒了嗎？”奶奶輕嘆：“他們燒的是我的壽衣，你的東西，我怎會讓他們動？”王德民在一旁，感動無言。月亮，是奶奶用愛與智慧養(yǎng)大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月亮送父親回城，夜風(fēng)凜冽，老槐樹下，他聽著村民議論事故，心中五味雜陳。他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卻也為逝者哀痛?；氐郊抑校棠倘晕此?，手中銀鐲映著月光，低語道：“月亮，這只鐲子你帶不上，但它是個(gè)念想。你娘的苦，不在臉上，在心里。你要懂感恩，更要堅(jiān)強(qiáng)?！痹铝咙c(diǎn)頭，眼中淚光閃爍。他望向窗外，城外的月亮，依舊明亮，照著山城，照著村莊，照著一家人的牽掛與希望。</p> <p class="ql-block"> “五一"節(jié)快要來到了，小五子高興地穿著，當(dāng)年小學(xué)生，最愛穿的白襯衣學(xué)生籃褲子，在學(xué)校練打鼓，迎接十月份"九大"的勝利召開。大哥"五一”要結(jié)婚了，王德民夫婦，忙前忙后的準(zhǔn)備著。大兒子，和毛澤東思想宣傳隊(duì)隊(duì)員們，正在鄉(xiāng)下演出。還差三天日子就要到了，大兒卻還沒回來。忙婚事大廚徐師傅說，還差一道重要的菜沒有，什么菜徐師傅？魚！啊！是啊！急的王德民，了不得，那年頭，家里都很講究，"四四席"里面，哪能缺這打尾的魚，話音剛落，宣傳隊(duì)的小伙子，吆喝著抬著一條大鯉魚進(jìn)了院子。小伙忙活了起來，月亮哥哥來了！剛放學(xué)回家的小五子，跑進(jìn)屋里告訴爹娘，進(jìn)來月亮，讓娘看看，這又一年多不見你了。奶奶挺好嗎？娘！奶奶也想您了，說是有空讓您去一趟，行啊！月亮坐下歇會兒，哥結(jié)婚，奶奶讓我來幫忙，月亮你過來，哥哥拿著笛子給了月亮，一個(gè)小樂隊(duì)湊了起來，演奏起了"滿懷豪情迎九大"的歌曲，我小五子也會唱，歡天喜地準(zhǔn)備著明天娶新娘。</p><p class="ql-block"> 五月一日清晨，自行車近二十輛(都是朋友們，借單位的公車)趕往十幾公里外，迎娶新娘，這一天王德民家真是出夠了(洋像)，拉二胡的叫拉長蟲皮，照像的化了熊貓妝，不管怎么樣，王家大禮告成，王德民一家，佩戴著毛主席像章，照了第一張全家福。</p><p class="ql-block"> 城外鄉(xiāng)村的小麥一片金黃，豐收在望，文革中的山城市民，工人，學(xué)生組織起來，赴各公社大隊(duì)幫忙，把即將入口的小麥，收進(jìn)糧倉。月亮在大隊(duì)里干上了會計(jì)，工作的時(shí)間，長而繁忙，家里的奶奶雖然累點(diǎn)，但心中，高興看到了月亮的成長。</p><p class="ql-block"> 月亮的母親，坐在大兒子自行車的后座上，去看月亮的奶奶，娘！上次聽月亮說，您有一對鐲子，給了月亮一個(gè)，還有一個(gè)留在身旁，是啊，當(dāng)時(shí)我想給你帶上，我就離開你們?nèi)ヌ焯?，讓你們以鐲子為證，去找，送出去的弟弟月亮?？晌覜]做到，看到四歲的你，和你兩個(gè)姐姐我痛哭了一場，我選擇了堅(jiān)強(qiáng)，一定把你們養(yǎng)大成人，這才是一個(gè)好娘，說話間進(jìn)了月亮的村莊。</p><p class="ql-block"> 月亮奶奶站在大門前，迎接月亮娘的到來，老人家滿臉笑容，又說又笑的走到一起，進(jìn)了房間，他奶奶有日子不見了，您的身體還好，這是月亮的福氣，月亮娘你也挺好，這會忙活著娶兒媳婦累著了嗎？還行！兩位相差十幾歲的老人說著知心的話，談的很熱乎，大平子走出房間去村里找月亮，路邊的墻上貼著喜迎"九大”的大字標(biāo)語。村子里熱鬧場面，吸引著大平子，過去看一看，只見月亮拉著二胡正參加排練，看到這場景月亮的哥哥想到了兩年前的事，變了、我的弟弟開朗活潑，是個(gè)多么好的熱血青年。</p><p class="ql-block"> 排練完節(jié)目月亮與哥哥一塊兒回家了，兄弟倆進(jìn)門一看，月亮的娘淚流滿面，奶奶攥著玉英的手說；一切都過去了，也該讓他們知道了，奶奶叫著月亮弟兄倆，站在了母親面前，手里拿著一只銀鐲子，和一張紙交到月亮手上，你們看看吧，這是你娘，放在月亮身上的那封信，是這封信救下了你們的娘。</p><p class="ql-block"> “這孩子，我們叫他月亮，是我剛起的名字，希望他和月亮一樣，給我們帶來一點(diǎn)光芒，我們家里現(xiàn)在是暗淡無光，這十個(gè)月的孩子，我不忍心叫他沒有爹娘，他爹被抓去，不知是活還是亡，你去個(gè)好人家，增加點(diǎn)活下去的希望，你狠心的娘，可能要去天堂，你兩個(gè)姐和哥哥，我也按排妥當(dāng)，給你留下這鐲子，那一只在你哥的手上，將來能夠見面鐲子對上為證，到你爹娘墳上燒柱香。</p><p class="ql-block"> 你狠心的娘……。</p><p class="ql-block"> 民國三十六年秋”</p><p class="ql-block"> 月亮看完了這封信，大聲的喊了聲，娘！娘扶起了月亮，拉著一雙兒子跪在了奶奶身旁，是奶奶救了娘，沒有奶奶你們沒有今天的娘！。就在送走月亮的晚上，月亮抱到奶奶家，細(xì)心的奶奶，就看見了這只鐲子，看到了這封信，奶奶二話沒說，當(dāng)晚就去了你娘住的地方，帶來了點(diǎn)口糧，把你娘說了一場，月亮是你的孩子，我來撫養(yǎng)，但是早晚他還要找親娘，你一死了之，你還有臉說，讓他們?nèi)ソo燒柱香，月亮娘慚愧地看著奶奶的目光，奶奶給了玉英活下去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奶奶和娘，這兩位舊時(shí)代過來的婦女，同樣經(jīng)歷了好多不平常的時(shí)光，她們是兒女心中的佛、是兒女的榜樣，她們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她們卻有山城孝鄉(xiāng)的兒女情長，傳承著祖輩的美德，孝婦河源源流長。</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過去了，月亮住的村莊變了樣，善良孝順的月亮，送走了奶奶，也送走了爹娘，老房子已不存在了，但鄉(xiāng)親們，還住在這個(gè)地方，有平房變成了樓房，老年的月亮，依然發(fā)揮著光芒，和他的鄉(xiāng)親們，快樂幸福的憧憬未來的夢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