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韋超，網(wǎng)名：永超凡</p><p class="ql-block">作于2025.7.1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渭北俗話說，“七十歲的老婆（方言指老太太），爬樹比猴歡”，這可不是假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里的黃土溝，四下生長著柿、棗、杏等各色果樹。一輩子活不離手、腿腳敏捷、愛吃這些北方甜果的老太太，從小就學(xué)會爬樹采摘。貌似瘦弱卻經(jīng)驗(yàn)豐富、手腳麻利的她們，六七十歲時，干活勁頭一點(diǎn)也不輸城里回來的中青年婦女。更別說為了孫輩的口福，爬樹這不過三錘兩梆子的事，又算的了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季柿棗成熟的時節(jié)，只要下到溝里，便可看到六七十歲的老婆子靈活上樹的一幕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太太如此，就更別說老頭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17年7月，女兒高考結(jié)束后，我?guī)Ш⒆踊仃兾骼霞掖藥滋?。時隔多年，再一次見到了父親上樹打槐米的場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屬馬，1942年出生，時年75周歲。如此高齡，還能爬上六七米高的槐樹，忙活個把鐘頭才下來，不是親眼所見，估計(jì)外人很難相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北城鄉(xiāng)普遍栽種耐寒耐旱的國槐，跟洋槐不同的是，前者的果實(shí)槐米是一味中藥，槐米開花后便沒有任何價值，也不能食用，而后者的花骨朵是餐桌上的美味，可炒可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午飯后，一覺睡起來，在房間和院子里沒看見父親，便隨步走到大門外。剛到門口，瞅見斜對面人家的槐樹下一攤帶著新鮮槐葉的樹枝，樹干上靠著三米多高的木梯。心想著這是哪個勤快中年漢子的勞動果實(shí)時，對門嫂子大聲叫著我的名字開口說，“你看，你看，看你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順著嫂子的手指，我抬頭望向龐大的樹冠，只見濃密的樹葉遮擋之下，露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子，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父親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見他雙腳呈交叉狀，一高一低，踩在不同的樹杈上，一手牢牢抓著樹枝，一手拿著挽鉤，身體前傾，在賣力的用挽鉤勾著遠(yuǎn)處的槐米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年齡大了，他身體不再像年輕時那樣靈活，為了安全，動作幅度小，加之枝葉稠密，所以我第一時間竟沒注意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步走到樹下，我提醒他，千萬要小心，遠(yuǎn)處的不要勾了，累了就早點(diǎn)下來。他輕松的回應(yīng)到，么事，么事，回去歇著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著那八九米高、也不甚粗大的樹，我有些膽怯，不敢上去替他。無奈之下，便把樹下他勾落的槐米枝葉分幾趟抱回自家門口，清理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所謂清理，也就是把槐米朵采下來，與枝葉分開堆放。這最簡單、省力的活，幾歲的小孩子也可以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暑期的天氣，午后三四點(diǎn)氣溫大概在三十七八度，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不過五六分鐘，我滿頭大汗，不由得加快了手速。摘完后，趁著紅太陽，把槐米朵撒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晾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般需要兩個大晌午，便可以曬干。用棍子輕輕拍打，槐米就會從朵上脫落，成為有待出售的中藥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忙畢后，內(nèi)心頗感無能而羞愧的我，快速轉(zhuǎn)身回了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實(shí)，從我1997年大學(xué)畢業(yè)開始，家中沉重的經(jīng)濟(jì)開支就沒有了。參加工作之后的那幾年期間，我每年郵寄回千把塊的孝敬錢，相當(dāng)于普通工人兩三個月的收入。加上哥哥姐姐們的補(bǔ)貼，因此說，從那時起，老家生活水平可保持在當(dāng)?shù)刂猩铣潭?，父母便無需再辛苦掙錢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習(xí)慣于勞作的父母，怎能安然躺著享受？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按照自己的生活模式，該挖藥挖藥，該種地種地，一年忙忙碌碌的到頭，很少有清閑的時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親喜歡種蘋果園和菜園子，而父親喜歡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有自己的不同活路。他要么墾荒種地，要么在溝里挖藥，要么轉(zhuǎn)村打槐米，或者就近撿拾廢品，反正只要能賣幾個錢，都看在眼里，忙的像個陀螺一般。</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天夜里八九點(diǎn)，再次走到門外，看見父親坐在巷邊的小板凳上，依然忙碌著，借著昏黃的太陽能路燈，采摘下午勾下的槐米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剛打下的槐米，如果過夜長時間堆放，就會捂熱悶黑，影響質(zhì)量，因此，必須隨時收拾完，盡快撒開晾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到六十歲，在幾十年的負(fù)累和苦壓下，父親就開始駝背了。為了涼快，他沒穿上衣，脊梁彎曲著，像極了耕作一生的羸弱老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著他佝僂著腰身、低頭忙活的背影，除了心酸，還有幸福和羨慕。億萬勞動人民，雖身份低微如草芥，但為了家庭和兒女，生命不息，勞作不止，亦稱得上偉大，他們永遠(yuǎn)無愧于國家，無愧于后代！要是到了這個年紀(j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我等還能如此健康，該多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五十歲時，每逢盛夏，父親習(xí)慣性的騎著自行車，大清早從家里出發(fā)，走村串鄉(xiāng)打槐米，一般傍晚才到家。收獲往往在同齡人中名列前茅，成為鄉(xiāng)鄰眼中的打槐米能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附近村子的槐米早就被人打光了，往往只能跑上一二十公里，到處搜尋未被人光顧的大槐樹。找到時，先跟主家談好價錢，可以包樹，也可以按槐米斤重論價。打下來后，還要一個人把樹葉摘干凈，裝到袋子里駝回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炎熱的夏季，一路上的酷暑與風(fēng)塵，汗流浹背，忍饑挨餓，還要一天數(shù)小時冒著風(fēng)險在高高的樹上爬上爬下，其中的滋味，真是不親身經(jīng)歷難知道。好幾次，父親不小心踩斷樹枝踏空掉落，摔的頭暈眼花，腰腿腫疼，好一會兒才能緩過勁來?；貋韰s只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槐米成熟的一個多月時節(jié)里，父親幾乎每天如此，襯衫往往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厚厚的汗?jié)n凝固成灰色的鹽堿。加上沾染的槐油與槐葉汁水，衣服褲子綠一道黃一道的，還時常被樹枝刮破，遠(yuǎn)看差不多就像乞丐一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父親已84歲，一天有23小時躺在床上。當(dāng)年的打槐米場景，只能從記憶里浮現(xiàn)，形成這蒼白無力的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