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一、“緊步兵、松炮兵”</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部隊有句俗話，“緊步兵、松炮兵、稀稀拉拉通信兵”。這話不盡客觀，其實炮兵、通信兵并不稀拉，只是訓練特點與步兵老大哥不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步兵大哥的“家常飯”是摸爬滾打，訓練場上殺聲陣陣、龍騰虎躍、飛沙走石，總有一種撼山岳、驚鬼神的氣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炮兵訓練，只要不是實彈射擊，還真沒多大聲響。寬大的放列炮陣上再多也就是幾聲“2號裝藥裝填、放！”、“標尺加3、方向002”之類，尤其是從來沒有“殺”聲，大炮畢竟不能拼刺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信兵則更是各具特點，沒有固定的“戰(zhàn)斗隊形”。演習一開始，不同的電臺各自選個位置，“八一臺”忙著架天線桿拉“蜘蛛網(wǎng)”；電話兵扛著線拐在觀察所、炮陣地“上躥下跳”；報話兵則按照不同任務(wù)四下散開“各奔前程”，確實讓人感到有點“稀拉”。我們無線電排還有個“收訊機班”，全部任務(wù)就是用耳朵收聽電訊，自始自終不說一句話、不敲一下電鍵，一點威風都沒有，是個十分寂寞的兵種。</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炮兵指揮連的任務(wù)主要是測量、計算、聯(lián)絡(luò)等涉及技術(shù)保障，偵察和測地兵當年在“滾加滾減”訓練中，有的人曾一天就用完了一只鉛筆！當年步兵的“三大技術(shù)”：射擊、刺殺、投彈，在炮兵是“非主流科目”，要么根本不練習，如刺殺；要么走過場表示表示，如射擊只打第一練習；要么“及格就行”，如手榴彈投擲，那根本沒法和步兵比的，能投出去、及格，就不錯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然，如果是實彈演習，那炮兵的動靜可就大多了，炮一響，那可是“相當?shù)膮柡Α?。不少新兵打槍感到聲音震耳，可是對老炮兵來說，步槍的射擊聲，就跟小孩放的鞭炮差不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二、當新兵，“牛”了一回</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連隊后第一次投彈訓練，在連隊門口的操場上，我拎起一顆教練彈掂了掂，感覺挺輕，就悄悄問劉副班長：“班副，這手榴彈多重？”他答：“有一斤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聽竊喜：在中學考“體育勞衛(wèi)制”時，手榴彈男生是700克，女生500克。一斤就是500克，那是女生的標準，小菜一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又問：“怎樣計算成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粗聲粗氣回答：“三十米及格，三十五良好，四十米優(yōu)秀。”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脫口而出：“這不太容易了！” “太容易？你這個新兵還挺…！”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斜了我一眼說了句什么忘了，猜想過去大概是“你還挺牛？！”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忙說：“不敢，不敢，只是過去投過幾次。”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你投投看。能到三十米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在年輕時多愛表現(xiàn)，我也一樣。我對他說：“我原地就能投三十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說：“你就吹吧！” 順手遞給我一顆訓練彈。我調(diào)皮地沖他一笑，原地叉開腿，把手榴彈放褲襠下先比劃了幾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劉班副一看：“你這什么姿勢？那有你這樣投彈的！” 沒說完我就把手榴彈從胯下高高地甩了出去，三十多米，及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你再投一個看看?！?副班長有點吃驚地看著我說。手持第二顆我原地側(cè)身站立，向后一仰再一挺胸甩了出去，四十多米，優(yōu)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下副班長另眼看待了：“小子，你還真兩把刷子！你跑著再扔一個看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順從地又拿起一顆，默默背了幾句在福建當民兵時學的口訣：“握緊彈，往前看，由慢到快把步換。三步交叉要做好，蹬腿、轉(zhuǎn)體、挺胸、甩臂、扣手腕”，幾步助跑扔出去了五十多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好！”副班長見了忍不住連夸了幾聲：“這下咱們班的平均米數(shù)能提高不少！” 我發(fā)覺這班副挺在乎班里的榮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新兵就 “顯擺”了一下還被夸獎，我心里挺得意。那天，看天，天都好像特別藍；喝水，也感覺特別甜；吃飯，更是格外香！新兵蛋子，誰沒點虛榮心，誰不喜歡被表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了排長后，有次連隊在馮村后面的山坡投實彈，團里還來了個訓練參謀 “視察”。他在地上劃出了三十米、三十五米、四十米、五十米的標記，最遠處插了根小木棍，六十米。全連安排在挺遠的一處墳地后面待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班一個69年的福建南平兵，想看熱鬧，偷偷從墳頭后面剛探出腦袋，一聲爆炸，他感覺有“水”流到下巴上，用手擦了擦：鮮紅的血。我們圍上去一看，他的耳垂上有個小小的洞。原來是彈片崩了過來，正打中他的耳朵，幸好只是從他嬌嫩的耳垂這頭穿到那頭，沒打到頭上臉上，血流了不少，人無大礙。他還直說：“不疼，真的一點也不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感覺身體狀況特別好，輪到我投時，七、八米一個助跑使勁一甩，非常順手，“六十三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連長對我說：“剛才團里來電話，說你投了六十三米，是現(xiàn)在報上來的全團最遠的。你小子真有兩下子！”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次我就沒敢得意，因為那時我已知道步兵老大哥比這強的多了。早就聽說步兵投彈有“八十大關(guān)”一說，人家出手就七、八十米的投彈尖子多的是，咱不過是因為在炮團，“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當了一回“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三、最煩把失誤當光榮</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位戰(zhàn)友的帖中提到我在指揮連當指導員時，曾在投彈中掩護過個戰(zhàn)士。實話講，這事我真不太記得，更沒多少自豪感：身為干部，組織投彈險些出事故，只該好好檢討反省。我能記得的，是在加農(nóng)炮五連時兩次差點出的大事故苗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次是駕駛班的宋水泉，四川兵。那天投實彈，我就怕出事，親自發(fā)手榴彈，還特地站在每個要投彈的戰(zhàn)士身邊，看著他們一個個擰開鐵蓋、戳破紙、拉出小鐵環(huán)、投出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樣應(yīng)該說夠保險的了，可偏偏還是出了問題。輪到司機小宋，他平時蠻靈光的，車開得也不錯，那天動作也基本正常，惟獨“不正?！钡氖?，冒著煙的手榴彈只扔在眼前六七米！這時要想檢起來再扔出去，或是上前一腳踢出去，都是不可能的，只能挨炸，因為根本沒有往回跑的時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看忙拎住他的衣領(lǐng)，一個轉(zhuǎn)身把他按到地上，自己壓到他身上。緊接著背后就“轟”地炸響了。我跳起來先看看他，再抖抖土摸摸自己……，NND，還算命大，兩人身上的零件都完好無損，有驚無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時還有二十來個戰(zhàn)士坐在遠處，都圍了過來。有的說：“指導員動作真麻利！應(yīng)該報告團里，搞不好能記個功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聽罵道：“報個屁！你們以為這是多光榮的事呀？丟人，知道嗎？投個彈就差點出事故，不挨批就不錯了，別打腫臉充胖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我就感受，咱們部隊因投彈出事故樹的典型太多了。不正常！我認為出現(xiàn)這種事故苗頭，只能說訓練組織得不嚴謹，干部的戰(zhàn)術(shù)動作也不行。出了事，只能是個教訓！試想，戰(zhàn)士的爹媽把孩子送到部隊，來讓我們帶著保衛(wèi)祖國的，不是讓我們帶著蠻干的。如果平時訓練中就把小戰(zhàn)士的命送了，咱們當干部的心不虧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戰(zhàn)士說：“咱們指導員好勇敢！” 實際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會兒那有什么“勇敢”?。恐皇窍耄喝绻麘?zhàn)士有個傷有個亡的，咱可吃不了兜著走，挨個挨處分不說，保不定就讓打背包向后轉(zhuǎn)了！ 事后心里還想，這事幸好沒讓團長老董知道了，否則我非得又挨他一頓臭罵！于是整隊回去時我特別強調(diào)：“今天的事嚴格保密，誰也不許外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四、直上直下的手榴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蠻以為一生中碰到一回那樣的事就夠嚇人，誰知道也是在五連，又碰到了一起更讓人哭笑不得的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一次投實彈。這次不計算成績，響了就行，主要是讓戰(zhàn)士體驗一下實彈投擲。有了上次教訓，我來了個偷工減料的 “絕對保險”：一、仍然由我親自帶隊。二、干脆在小沙河的崖邊挖了個一米多能容兩個人的坑。讓戰(zhàn)士扛了兩箱手榴彈放坑里，自己站在里面讓戰(zhàn)士輪流一個個過來，拉了弦后直接從崖上往沙河下面扔。心想：坑口離河崖不到兩米，再投不遠的，手榴彈也會直接滾到五六米深的河床里才爆炸，應(yīng)該是百分百的安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輪到了炊事班的張*海，這是連里有名的老實巴交人，安徽泗縣的，文化不高但有股蠻力、特別能吃苦。他按我交代的動作，小心輪起手榴彈用力甩了出去。誰能想到這老弟的功夫特別：手榴彈不是向前飛，硬是直竄上天，然后一個直上直下，冒著煙掉到了眼前的坑邊。一點不夸張，離我倆最多只有幾十公分，可以清楚地看見手榴彈木柄上那個洞洞在“呲呲”地往外冒白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心中罵著：“張*海，你真是個H蛋！” 忙一手壓他蹲下一手伸出去猛一撥，手榴彈掉到河溝里炸了。更氣人的是，張茂海站起來愣了一會，還“咯咯”地沖我傻笑。氣得我拉起他上坑后，抬腳朝他屁股狠踢了幾腳：“你笑個P！”</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寶貝捂著屁股嬉皮笑臉地跳著叫著：“哎呀，快看啊，指導員打人啦！” 一溜煙跑走了。遠處的戰(zhàn)士笑成了一團。你說氣人不氣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五、最安全的一次實彈投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還是在五連，還是手榴彈的事。有次接團里通知，讓各連把庫存的、據(jù)說快過期的手榴彈自行銷毀。我一查，連隊還有四五箱。有過那兩次驚險后，我不敢再讓戰(zhàn)士去辦，決定全部親自處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讓戰(zhàn)士把那幾箱手榴彈都扛到上篇說的那個坑邊，和一個戰(zhàn)士坐在坑里，他幫我旋鐵蓋，我拉弦，背靠在坑壁上，向身后一顆顆地甩。兩米開外就是沙河的崖壁，絕對安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次倒是沒什么驚險內(nèi)容，只是機械地拉一顆、甩一顆，跟在地里撿地瓜時的動作差不多。只聽一顆顆手榴彈在近旁的河灘里炸開，耳朵被震得“唧唧”直響，銷毀完畢，耳朵還響了好久。這輩子就數(shù)那次投的實彈最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直弄不明白，投手榴彈這么一個簡單科目，怎么就那么容易出問題？怎么就能為此出那么多“搶救戰(zhàn)友”的英雄？如果統(tǒng)計一下，解放以來，部隊和民兵在投擲訓練中發(fā)生的傷亡，大概不是個小數(shù)。這種事對野戰(zhàn)部隊來說，是光榮還是恥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六、膽大心粗的又一回</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次，不是手榴彈，是雷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6，唐山地震的那一年，還是在五連。團里要在柴莊沙河上修座橋，需要石料，把采石任務(wù)交給了我們連。我?guī)е粋€排住到石頭山去干了大半年。年底，超額完成任務(wù)回到冷泉駐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清點物質(zhì)，當時領(lǐng)了999顆雷管，施工結(jié)束時只剩十幾顆了。文書說：“上繳到團里去吧？”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嫌麻煩，900多顆都用了，就這幾顆了，簡單點，自己點著炸掉算了。誰知道就這 “簡單點”，差點鬧出個大事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時已是冬天，下了雪，清掃過的雪都堆在連隊宿舍前的樹下。我打開窗戶四下看了看，那天連隊的人都出去勞動了，院子里靜靜的，應(yīng)該沒人。于是點著了一顆雷管順手就扔到了窗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誰想天下就有這么巧的事：我剛?cè)映鋈?，就從墻角走出來一個戰(zhàn)士。不是別人，就是那次扔手榴彈險些出事的駕駛班宋水泉。不知為什么他沒跟部隊出去。我們喊都來不及，他已經(jīng)端個臉盆走到了雷管旁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砰”的一聲，他扔掉臉盆捂住了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文書嚇壞了趕緊跑出去，一看小宋滿臉是血，慌忙把他扶到我的房間，急急地擦了擦他的臉，看見他兩眼正中間有個小洞還在往外冒血，就趕忙撥拉著在傷口里找彈片。可是捏來揉去，軟軟的肉里楞是找不到彈片。這是咋回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跑出去在雷管炸點上一看，明白了：平時把雪堆在樹下，經(jīng)日曬風刮多次拍打后，雪都結(jié)成了冰。雷管爆炸把冰塊炸開了，可能是有塊硬硬的冰飛到了小宋的臉上，鉆進了他眉心的肉里。炸進去的冰塊進到他的肉里面后，一熱乎又都化掉了，所以找不到“彈片”。衛(wèi)生員來了后，抹了點紅藥水，包上個小“口罩”，三天后傷口就愈合了，了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傷口就在小宋兩只眼睛的正中間，就象印度女人點紅痣的那個位置。如果向左右稍稍偏一點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哇，不敢設(shè)想，那真是完蛋蛋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咱們5連的同志們還真團結(jié)可靠，這事很快就在全連傳開了，但是沒有一個人外泄，不但團里，連營里也一直沒人知道。那時營里有個領(lǐng)導對我特別“感冒”，如果被他知道了，這么好的機會他肯定會逮住不放，第二年準上報安排我轉(zhuǎn)業(yè)?；叵肫饋?，那次真是太僥幸了。打那以后咱再也不敢蠻干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和“炮團戰(zhàn)友網(wǎng)”的回帖：</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說的對，千萬別輕信影視里的那種鏡頭！先后投過上百個手榴彈的體會是：遇到脫手扔在稍遠位置的手榴彈，能躲就躲，千萬千萬別想著跑過去撿起來，再扔出去！那樣十次有九次是要出問題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唯一的處置方法：急轉(zhuǎn)身背對手榴彈抱頭趴下。屁股被炸小事，保命要緊要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手榴彈是簡單的單兵武器，工藝絕非 “精密制造”。拉弦到爆炸的時間一般在3點5秒到4點5秒，長短誤差率可達50%以上。所以難以確定落地后到底還有多少時間爆炸？跑過去檢起來、向后揮手、再投出去，怎么也得一兩秒。誰知道落地的手榴彈離爆炸還有多少時間？一些小說和電影里講 “把敵人扔過來的手榴彈撿起來，再扔回去”，成功的機率是極低的，千萬別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確的戰(zhàn)術(shù)方法應(yīng)該是：立即向炸點外圓轉(zhuǎn)身，抱頭趴下。寧可被彈片炸傷了腳或屁股，傷不了頭部和前胸部就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簡介：</b><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位當了50年兵的老戰(zhàn)士，柳營，于北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