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陽光如一把金鑰匙，悄然撥開了張家大坪公交站的晨霧。我站在站牌下，目光掃過陸續(xù)到來的身影——有人背著竹編的采菜筐，有人提著折疊式登山杖，還有人懷里抱著保溫飯盒，熱氣從縫隙里裊裊升騰，仿佛是山野召喚的回音。這是“山野采青”群活動的日子，一群素未謀面的群友因?qū)ψ匀坏南蛲嗑?，即將踏上一條通往山野的未知之路。</p> <p class="ql-block"> 九點半的鐘聲在公交站電子屏上跳動時，領(lǐng)隊老張舉起手中的地圖，用沙啞卻有力的嗓音分配任務：“咱們分成三組，每組負責一片區(qū)域，韭苔多長在陰坡石縫，馬齒莧喜陽，記得看地形分布。”他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隨著說話節(jié)奏晃動，像一位即將出征的將軍。我分到第二組，組員里有退休的植物學家李老師，還有總愛講冷笑話的小陳。隊伍出發(fā)時，蟬鳴突然從林間炸響，仿佛為我們奏起了出征的號角。</p> <p class="ql-block"> 山路起初是溫柔的。鋪滿松針的路徑像一條柔軟的絨毯，踩上去有細微的“簌簌”聲。李老師指著路邊一簇紫花說：“這是野薄荷，揉碎了敷在太陽穴能解乏?！毙￡惲⒖陶乱黄N在額頭上，滑稽的模樣惹得眾人大笑。行至半山腰，坡度陡然陡峭起來。裸露的巖石像巨獸的脊背，苔蘚在縫隙里泛著濕潤的綠光。我的登山鞋在濕滑處打了個趔趄，幸好被身后的小陳一把拽住：“新手吧？抓牢石縫邊的草根，它們比鋼筋還結(jié)實?！?lt;/p> <p class="ql-block"> 真正的挑戰(zhàn)在穿過一片竹林后到來。陽光被密葉切割成碎金，汗水卻順著脖頸淌成溪流。我的背包里午餐盒與茶杯的重量變得愈發(fā)沉重，呼吸也開始急促。李老師停下腳步，從腰間掏出水壺分給大家：“別急，調(diào)整呼吸，兩步一停?！彼痉吨詈粑墓?jié)奏，仿佛將山風都吸納成了自己的能量。我學著模仿，果然胸悶漸緩。這時，小陳突然驚呼：“快看！韭苔！”循聲望去，石壁凹陷處幾簇嫩綠的韭苔正隨風搖曳，葉片上還沾著晨露，宛如山神撒落的翡翠簪子。</p> <p class="ql-block"> 采摘的過程充滿驚喜與意外。韭苔需用小刀貼著根部割取，否則會傷及來年新芽；馬齒莧則要辨認真假，野莧菜葉片更肥厚，邊緣有鋸齒。李老師成了大家的“活教材”，他蹲下身講解植物學知識時，陽光穿過樹葉在他銀發(fā)上鍍了一層金邊。小陳不甘示弱，編起了順口溜：“采韭苔，刀要斜；找馬莧，看葉尖；跟著李老師走，野菜全到手！”笑聲在山間回蕩，驚起幾只林鳥撲棱棱飛向云端。</p> <p class="ql-block"> 正午時分，我們在一片開闊的草甸午餐。鋪開野餐墊時，山風送來遠處野菊的清香。有人掏出自制的醬牛肉，有人分享腌黃瓜，我的紫米粥在保溫盒里依然溫熱。小陳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包桂花糖，撒在粥里竟別有一番滋味。大家圍坐時，老張?zhí)统鍪謾C播放輕音樂，音符與蟬鳴交織成奇妙的交響。仰頭望去，云朵像被撕碎的棉花絮，在藍天上飄蕩，我忽然想起童年時在老家后院仰望天空的午后。</p> <p class="ql-block"> 返程的路比想象中更難。雙腿像灌了鉛，每踩一步都需調(diào)動全身力氣。但山野饋贈的喜悅沖淡了疲憊——我的筐里韭苔已堆成小山，馬齒莧翠色欲滴。路過一片野山楂樹時，李老師摘下一顆紅果遞給我：“酸澀里藏著甜，嚼久了回味無窮。”這顆山楂竟成了后半程的動力，每當腳步虛浮時，舌尖的酸味便提醒自己堅持。</p> <p class="ql-block"> 暮色初染山巒時，隊伍終于回到公交站。清點收獲的歡聲笑語中，我注意到一位阿姨將多余的野菜分給路人，她說：“山里的寶貝取之不盡，分享才最珍貴?！边@句話像一顆種子，落在我心里生根發(fā)芽?；爻堑能嚿?，車窗外的霓虹漸次亮起，但腦海中仍回放著山間的松風、葉影與笑聲。</p> <p class="ql-block"> 這場徒步采摘，不僅是身體的跋涉，更是心靈的歸途。在鋼筋水泥的都市里困久了，我們總以為自然遙不可及，卻忘了山野的綠意從未關(guān)閉大門。當指尖觸碰泥土的溫度，當目光追逐野菜的蹤跡，當腳步丈量山路的崎嶇，那些被生活瑣碎磨鈍的感知，突然被山風重新打磨光亮。或許真正的自由，不在于逃離，而在于學會在自然中安放一顆質(zhì)樸的心——像韭苔扎根石縫，像馬齒莧向陽而生，在每一次與山野的邂逅里，采擷生命的青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