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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33）裂縫里的家

隨緣讀行天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天的水泥地上，我和建軍用兩桶紅油漆潑出一片火紅，那是我們簡陋卻滿懷希望的婚房。潮濕得仿佛能擰出水來，連瓷磚的錢都湊不起，只有那一抹紅色，點亮了未來的夢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年后，單位最后一次分房，我們終于搬進了金三銀四的職工樓。打開那扇門，70平米的空間讓我手都在顫抖。木匠老王叼著煙，笑著說：“客廳吊頂做成梯形，燈光一打，跟人民大會堂似的?！钡倚睦锴宄?，房子還只是個夢的開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暴雨那天，我送西瓜到新家，看到水順著未關嚴的窗戶灌了進來。老王抄起三合板，咣當一聲釘在墻上：“趕工呢，潮氣捂兩天就干?！彼呶屹I木楞子，聲音比雷聲還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搬家那天，五歲的兒子趴在地板上照鏡子，水曲柳的紋理映出他粉嘟嘟的小臉。可沒多久，墻上開始綻開黑色的花朵，“媽，墻上長蘑菇了！”他用玩具鏟子戳著霉斑。我們敲開三合板，霉味撲鼻，雨水早已把墻泡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找開發(fā)商鬧了幾天，維修隊來刷防水，鄰居張姐扯著嗓子喊：“王木匠被抓啦！偷木板賣給鄰居！”我翻出建材單，腿都軟了：那些木料的錢，夠別人裝修兩套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攢夠錢建新房，我們特意去市里買建材。羅馬柱在卡車上搖晃，琉璃瓦映著晚霞，紅得耀眼。每個窗框都焊上粗壯的防盜鋼條，厚得子彈都打不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搬家那天，兒子在木地板上翻跟頭，吱呀的聲伴他笑聲?？粗鸸暗目p隙，我嘆氣，木工老李蹲在角落抽煙：“熱脹冷縮，正常?！蔽倚睦锩靼?，房子像生活一樣，要經過風雨的洗禮。</p> <p class="ql-block">秋天的傍晚，我和兒子遇見一個穿雨衣的男孩站在門口。鑰匙轉了三圈才發(fā)現門被撬過，防盜窗彎成了月牙。集郵冊和新買的皮衣都沒了，倒是藏在抽屜夾層的私房錢完好無損——小偷怕那沓毛票太寒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年整理舊物時，我翻出一本泛黃的裝修記錄本，看著那頁“紅漆水泥地上粘著一塊板皮，霉斑早已變成褐色地圖。”陷入沉思，這時，兒子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進門，笑著說：“媽，您的裝修血淚史，夠寫本書了?！?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我們住進了精裝修的電梯房，開發(fā)商連插座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安排好。兒子和媳婦第一次回家，媳婦撫摸著廚房的瓷磚縫問：“媽，要不要美縫？”我把盆綠蘿擺在窗臺：“留著吧，日子長了，縫里也能長出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建軍蹲在陽臺，侍弄那些破舊的花盆。曾經，他把腰扭了三天，只為栽一株薄荷。兒子埋怨他的折騰，我倒覺得挺好——那些花盆，是用當年剩下的紅磚頭壘成的，裂縫里鉆出幾根狗尾巴草，隨風搖曳，比任何進口盆栽都要有生命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終于明白，裝修就像生活。再好的材料，也抵不過時間的打磨；再堅固的門窗，也擋不住意外的闖入。如今，我學會在裂縫里養(yǎng)花，在吱呀聲中聽雨。比起年輕時的拼搏，現在的我，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家”。</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