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 ? ? ? ? ? ? ? ? ? ? ? ? ? ? ? ? 三</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 ? ?在那個萬里江山一片紅,腎上腺素分泌活躍的年代,老劉頭一家以貧農(nóng)的身份,成了生產(chǎn)隊的社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 ?各色彩旗飄揚在田間地頭,人群浩蕩在藍天厚土間,村里的大喇叭時不時的劃破寧靜的天空,講解著黨的政策和口號。從公社到鄉(xiāng)村,一片欣欣向榮,熱火朝天的氛圍。土地歸集體,社員們依舊早出晚歸,在陽光下播撒著汗水。剛開始的一段時期,大家熱情還挺高,干活也賣力,可沒過多久,一些形式主義開始冒頭了。那些平日里好吃懶作的社員,耍奸溜滑,混起日子來??砂匆?guī)定,只要出工就掙工分,活干的好壞沒人管。本分的莊稼漢慢慢的變成了大冤種,甚至還會被笑話人太老實。老劉頭不在乎,仍舊勤勞的在土地上耕作著,不是他不想偷懶,而是他看見平整肥沃的土地荒廢著糟蹋了心疼,看著莊稼里雜草叢生鬧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 ? 一天下午,一個干部模樣的人,在地頭來回轉(zhuǎn)悠著指指點點。突然指著麥海深處的老劉頭的背影,對身邊的村干部耳語了幾句,村干部立即扯著嗓子喊叫:哎…劉栓柱,哎...停一停,過來一下。陜北人渾厚的嗓音被風吹散在曠野,鉆進莊稼人的耳朵里,老劉頭一邊用脖子上濕漉漉的毛巾擦著汗,一邊緩步走到那個干部模樣的人面前。這人五十來歲,眉目和善,白襯衣黃軍褲,挽著袖子的胳膊往身后一背,一雙深邃的眼睛仰頭看著他,問:后生今年多大啦?答:四十。好啊,正值壯年,偉大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和社會主義事業(yè),正需要這樣的人啊,有體力,干活賣力又是老把勢!他指了指老劉頭手里的鐮刀,問:莊稼活干了多少年了呀?二十來年了,見天日頭底下曬著,黃土地里滾著,我心疼這成片成片的麥田,好看!也愛拿鐮刀把他們收回家,能吃飽肚子!他憨笑著望著遠處的麥田說。當官的聽的高興,笑著說:好,好哇,好樣的,這才是咱們社會主義的好社員,好同志嘛!臨走的時候,還用他粗壯白皙的手拍了拍老劉頭的肩膀,說:你就是榜樣,就是標兵,是全體社員學習的楷模,好好干!老劉頭以前在外攬活,雖然見過些世面,可這個人物的官有多大,他心里摸不準,拍著自己的腦門對自己說,想他做甚了,管他官多大,他坐他的高堂,我種我的地,八竿子打不著么。時間久了,便把那天的遇見給淡忘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 ?半年后的一天,生產(chǎn)隊隊長找到他,說讓他準備準備,去縣里開會,問啥事,也說具體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聽通知人的語氣,八成是好事。親愛的翠蓮樂的合不攏嘴,把他見人的那套行頭,足足洗了五遍,直到淘衣服的水,清澈如初。說是見人衣裳,其實就那套平日里舍不得穿,有點泛白的舊藍色人民裝。那天,收拾的算整干凈的老劉頭,腳上穿著翠蓮新給納的黑條絨布鞋,一身整潔的舊藍色人民裝,胸口戴著一朵大紅花,連他的那把鐮刀也都綁了半截紅綢別在腰間。他們十幾個差不多一樣打扮的人,像新郎官一樣,被拉在五輛四輪拖拉機的后斗子里,鑼鼓隊和縣里唯一的那輛軍綠色吉普車開道,從縣革委會大院出發(fā),繞縣城的街道一圈,最后停在了縣人民廣場的主席臺前。人山人海的廣場上,鑼鼓喧天,標語和彩旗迎風招展,口號和喝彩此起彼伏。此刻老劉頭,站在頭頂橫幅上寫著:洛塬縣人民英雄模范表彰大會的主席臺上,說不出是興奮,激動還是震撼,害怕。他在第一排的桌子后面看見那天在地里跟他拉話的那個干部,拿著裹著紅布的話筒,手指嘣嘣的輕輕敲了幾下,大喇叭立刻傳出咚咚的聲音。在“呋”的一聲后,一個嚴肅而又熱情的聲音,開始在在廣場上空回蕩起來:同志們,社員們,親愛的無產(chǎn)階級兄弟姐妹們,我是咱們縣革委會主任陳忠,今天吶,把大家聚到這里,就是為了表彰英雄,學習模范,想讓大家以他們?yōu)榘駱?,把熱情和汗水放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去,用熱血和刀槍投入階級斗爭的前線去..,廣場上立即響起回應的口號: 向英雄致敬!向模范學習!老劉頭在那些領導們的安排下暈頭轉(zhuǎn)向的走完了所有的流程。直到大會結(jié)束,他依然滿腦子圈圈,整個人都是蒙的,干部們跟他握手的時候說的啥,他一個字都沒記住。如果不是現(xiàn)在手里拿著的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大洋瓷缸子和一個畫著獎狀兩字的一張彩色厚紙片,他一定覺得是自己午覺沒睡醒夢游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 ?回到村里,又是開會又是學習的折騰了個把月,這場“學習標兵”的風波才漸漸的落下帷幕,劉家那兩孔破窯洞和小院也從歸了往日的平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 ? 有了這次經(jīng)歷,老劉頭篤定是他的劉姓起了作用,時常臆想著他的祖上可能是劉邦或者劉備,血管里可能還流淌著皇族血統(tǒng)。有一段時間在村里轉(zhuǎn)悠的時候,頭抬得高高的,下巴都能頂上天邊的云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