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霜降一到，正是采摘木籽（一種大顆粒的油菜籽，俗稱“取【qìu】木籽”）的大忙時節(jié)。老家是傳統(tǒng)的油茶產(chǎn)區(qū)，當年分田到戶，連油茶林都分到了各家各戶。我家人多，“撿到”（即抓鬮確定）的茶籽【一種小顆粒油茶籽】山木籽山又相對較好，即地勢不陡峭，油茶籽樹茂密、豐產(chǎn)。碰到“當年”（即豐年），豐收的喜悅其實很脆弱。從樹上一粒粒摘下，從山上一擔擔擔回家，就“累飽了”（即累得不想動了）。接下來還要翻曬、揀出籽粒，如果沒有好天氣，碰到久雨低溫，那個過程幾乎就是一種耐得煩、費得心的磨練。最后排隊到“油榨里”（即鄉(xiāng)村傳統(tǒng)的榨油坊）“作油”（從油茶籽擔進來到把油擔回家的整個過程），還得堅持、堅持，再堅持！鄉(xiāng)村“作油”，那時沒有任何機械輔助，唯有那碾槽里轟隆隆的滾輪是水力驅(qū)動的，其他的都是手工?；蛟S是我生來體弱，或許是我一直在校而鍛煉不夠，當然也許是我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分田到戶日恰是我高中畢業(yè)沖刺高考時。爹以他的身強力壯衡量我的體力不支，尤其一起執(zhí)掌“撞【tìao】槌”打擊那逐步加壓、越來越緊、越來越要用力的加塞木方時，爹可能明顯地感覺他我的力量不夠而抱怨我怎么這么冇力。</p> 可能誰也不會想到，就是爹自以為是的“有力”而在“油榨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沒有幾年的功夫，昔日生產(chǎn)隊里統(tǒng)一管護的茶籽木籽山不可抗拒地走向荒蕪或衰敗。漸漸低，只有少部分人勤快、山又好的人家還有一定量的茶籽木籽。相應(yīng)地，這鄉(xiāng)村榨油坊也在榨油機的問世而迅速敗落。但有一些程式還必須靠人手完成，例如“蒸麩”，即油茶籽碾碎成麩得架在大鍋上蒸熟。<br> 一個閑暇的冬日，爹被鬼使神差，從誰家飯后出來信步進了祠堂里，那里有一臺榨油機。爹不知出于什么，反正恰好看到一對夫妻正為抬下大鍋上蒸麩的大甑犯難。爹不該出手的時候出手了，上到灶臺搭把手，不小心一只腳踩空落到了滾燙的大鍋里?？赡苡譀]有及時上醫(yī)院處理，或者沒有在意而感染發(fā)炎了。后果可想而知，苦痛難熬幾個月！爹的這次“樂于助人”可以說沒有誰看好或給與“正確理解與評價”，就連那受助的事主都唯恐怕要承擔經(jīng)濟補償而趕緊撇清，說還喊了他不要上來（即上到灶臺來幫把手）。娘要操持，埋怨是少不了的，也只能說爹是“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而“上下屋壤”（即附近的村落）都把爹的“幫人家抬甑【dūozèn】”，自覺與不自覺地公認為“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的典范！ “鹽魚”，即咸魚干。故鄉(xiāng)是山區(qū)，在商貿(mào)落后的舊時，各色鹽魚，哪怕在產(chǎn)地被視為垃圾的小咸魚干，都被看成好東西。難得買到，或沒有錢買不起。一旦有吃鹽魚的機會，忍不住多吃，或想多吃，都可以理解。只是吃多了，口干是一定的，也是正常的。鄉(xiāng)村俗語“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就是鄉(xiāng)村百姓的語言智慧。其含義自然遠不是“咸魚吃多了就口干”那么簡單。核心是“閑事管多了一定會難受，像口渴了又沒有水喝那樣的難受”。<div> 一種是事前忠告。有人路見不平想出頭，或有旁人就可能以“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為理由而善意提醒或明確反對；一種是事發(fā)時的警告。有人在爭執(zhí)或?qū)χ?，突然有不相干的人插進來幫腔幫勢，被幫的對方可能把初衷放到一邊，立馬轉(zhuǎn)向那管閑事的，客氣的，說你不要“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不客氣的，罵你是“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div> 再一種是事后總結(jié)得失。爹“幫人家抬甑”燙傷了腳，與其說是“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的總結(jié)，不如說是嘲笑爹的無知或弱智居然忘記了“鹽魚不能多吃”。<br><br></div></div> <br> 鄉(xiāng)村百姓很淳樸，認為“鹽魚吃多了只會自己口干”。哪里還會“奇搞”（即注意、留心）如今的世道還會“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會“干”到欲哭無淚、甚至傾家蕩產(chǎn)的份上。好心救治危重病人反被救治對象訛詐，這種現(xiàn)代版的“農(nóng)夫和蛇”或“中山狼”故事，真的不是“口干”的感覺了！如果在體制內(nèi)，這“多吃【qīa】鹽魚【ēng】多口干【hòu gáng】”，則可以意譯為：事越做得多，差錯就越多，挨批就越多，得罪人就越多，最終于自身不利！<br> 冷漠，人世間的第一殺手。一個正常的社會，必須有人，也必定有人要“多吃鹽魚”。否則，再現(xiàn)代的社會也是繁華的沙漠而已！至于這“鹽魚”如何多吃、或多吃多少是個恰恰好？或那些人可以多吃、那些人最好不要多吃？這事關(guān)道德與法律的共同思考。<br> 如今老家的后山基本沒有茶籽木籽可摘了，就是有，也是在荊棘叢中。早已過了古稀之年的父母也沒有能力上山摘那幾個木籽了，估計爹也可能忘記了當年幫人家抬甑【dūozèn】而受傷的細節(jié)了... <b>（后四張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謝謝?。?l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