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 字：薛仲舒</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13265547</p><p class="ql-block">圖 片：網(wǎng) 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第一次見到北嶺公園里那頭石雕犀牛時，幾乎視若無物。石犀牛俯臥于冬日寂寥的灰敗灌木叢中，笨拙而沉滯，除了龐大，實在引不起我的注意。它踞守在土路蜿蜒的盡頭，與冬日山間蕭瑟的景象渾然一體——人們稱之為北嶺公園，實則是嘉定山背后零落拼湊的幾處矮丘土包，山道未曾鋪平，踩上去總硌得腳疼。那日稀薄的陽光穿過松林枝椏間的縫隙，稀疏地灑落下來，唯有山野凜冽的空氣穿過衣袖，令身體激靈靈一陣戰(zhàn)栗，倒更添了幾分精神的爽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至某日，我漫無目的般踱步，偶然停在石犀牛面前。那石頭鑄就的獸神陡然間向我釋放一股幽微的召喚，迫使我不能不移開雙腳。我抬起頭細細端詳，石牛沉默依然，然其寬闊飽滿的肩頂似積聚了沉睡的力量，而那道傲然挺立的獨角，被無數(shù)陌生掌心的撫摸浸潤出溫潤如玉的質(zhì)地，仿佛蒙裹一層油潤烏亮的光暈。石牛的眼睛被摩挲得尤為溫潤光亮，恍若被某種生命點燃而神采流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寒風卷過松林發(fā)出嗚咽的哨音，我卻感覺自己的呼吸連同血液被一種無形的灼熱驟然攥緊。原來凡俗的物件也能承接人煙氣息，漸漸鑄成神秘。那一刻，石牛不再是冷硬無覺的頑石，它身上每一寸被光亮的紋理都流淌著無聲的敬意與期望。千萬雙陌生手掌傾注的不止是體溫，更有深沉的祝福力量，這卑微無感的石雕，竟在經(jīng)年累月中獲得了奇異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感觸在我心底久久回蕩不去。石牛孤獨立于此山坳之中，卻未曾陷入孤獨無援之境，它汲取著無數(shù)行人經(jīng)過時的觸摸，那些來自塵世的溫存，如同無形卻真切的生命源泉，悄然浸透到它磐石深處。我每日下山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來到它跟前停駐片刻，看著夕陽的光輝為那獨角覆上一層金燦的柔光，竟莫名感到了心安的撫慰。仿佛石犀的存在，已不再是沉默的石頭，而化作一個沉默接納所有的守護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某一天，山道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影，肩背微駝，踩著深淺不一的雪痕，緩慢卻執(zhí)著地向我走來。是我的朋友周深，地質(zhì)勘探隊的副隊長。他口中呵出團團白霧，臉上卻漾著明亮熱切的笑容?！澳憧催@周圍的巖石，”他聲音里帶著勘探者特有的篤定，“它們靜靜等你多少萬年了？何苦天天看這塊沒有靈性的死物？” 他揚起粗糙的大手，朝著我肩后方向堅定地揮去，那邊隱約是隊里地質(zhì)錘辛勤敲擊的節(jié)律和同事們呼應的談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嘴唇微動，最后卻終究什么也沒說出來。周深站在旁邊，與我一同注視著那石犀牛沉默的姿態(tài)。良久，他拍拍我的肩膀，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即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山路踏著雪緩緩離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看著周深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一串足跡蜿蜒而下，沒入清冷蒼茫的山路。那一刻，凝滯在心中的念頭第一次變得清晰明朗：我必須離開了。并非我厭惡地質(zhì)隊員的身份，而是周深他們的期許如同無形的地質(zhì)錘，將要按照某種藍圖重塑我的生命紋路，可石牛的獨角在夕陽下泛著幽光——唯有千萬陌生手掌拂過、無意滋養(yǎng)出的溫澤，才能讓粗糲的石頭也透出光亮的神采。我的生命形態(tài)，難道不是同樣在靜候著世間那些看似偶然卻又必然的關(guān)注與撫摸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發(fā)那天的清晨下著雪，漫山的雪粒如同漫天白色飛蟲盤旋落下。我特意繞道，緩步登高走到石犀牛身旁。北風穿林，枯枝鳴響，石牛依然沉默如昔，只是獨角浸潤過太多掌溫，竟隱約有暖意氤氳，冰涼的雪屑觸及其上悄然消融。我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指，指尖觸到那堅實溫潤的獨角，停留須臾。隨即我轉(zhuǎn)過身，再無猶疑地踏入了茫茫大雪中，腳步在覆蓋著薄雪的泥徑上留下清晰而孤寂的印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山腳下，燈火稀疏的人間城鎮(zhèn)被雪幕渲染得模糊不清。風驟然猛烈了起來，如同刺骨鋒刃穿透身上外衣，但我只更用力地將雙手深深插入衣袋之中——指尖仍然殘留著觸碰那獨角時的溫熱，那來自無數(shù)素未謀面之人的無聲寄望與溫熱撫慰，此刻在我體內(nèi)奔涌、燃燒，支撐我在風雪中留下腳印獨自穿行。我腳下是陌生而嶄新的路，掌心里卻緊握著整座山的暖意啟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年倏忽而過。我的腳步再次丈量著這條山路，石犀牛仍在，卻已風化滄桑，一道突兀裂縫從牛肩蔓延至脖頸，透出歲月侵蝕的痛楚。我緩步向前，顫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裂痕邊緣斑駁嶙峋之處，恰在此時，眼角的余光掃到獨角的下方——經(jīng)年來千千萬萬的觸摸，不知何時竟鐫刻出一道深邃光滑的凹痕。一股暖流無聲地涌動，瞬間貫通我掌紋，最終停留在心間那久違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風雪依舊刺骨，獨自面對選擇的孤寒也從未遠離。但是裂痕旁邊那道凹痕溫潤依舊，如同沉厚山勢中隱藏的一簇心火——它說有些被撫摸過的暖意，早已提前滲進了你所有未來選擇的骨骼深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讀者點評：現(xiàn)如今的犀牛所在地已稱為“犀牛廣場”，廣場上有一支在此練拳的隊伍，稱為“犀牛武術(shù)隊”。這支隊伍常年守護在石犀牛身旁。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堅韌不拔， 沉穩(wěn)專注，無所畏懼，踏實可靠的犀牛精神造就了這支隊伍，并使其精神發(fā)揚光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