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七月八日清晨八點,廣西恭城的龍虎鄉(xiāng)仍裹在薄霧里,曬谷場邊的青石板泛著露水的微光。我跨上摩托車,引擎輕響,車輪碾過濕潤的石板路,身后稻田在夏陽下翻涌著金浪,仿佛將我卷入一場穿越時光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 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柏油逐漸被碎石取代,引擎在陡坡上喘息,仿佛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奇遇屏息。</p> <p class="ql-block"> 抵達江永勾藍寨寫生基地時,正午的日頭炙烤著木樓廊下。我把摩托車停在檐影里,車座滾燙,一路沾染的泥點竟成了最質樸的裝飾,像是從山路上剝落的時光碎片,粘在了旅程的扉頁。</p> <p class="ql-block"> 洗去風塵后,我又騎著摩托車深入寨中。一位穿藍布對襟衫的阿公蹲在門檻上抽旱煙,見我摘下頭盔時額角冒汗,抬手指向寨口:“后生仔,去風雨橋底下歇歇吧。當年太平軍來時,我們就在那橋上敲銅鑼,鐵環(huán)至今還掛在橋欄上呢。”他的話語里,藏著一段未被風化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 果然,幾十米后,風雨橋橫臥溪上,木質橋身被百年風雨浸染成深褐。車輪碾過橋面木板,咯吱作響,仿佛橋與溪水在低語。幾個扎著羊角辮的孩子趴在橋欄上看魚,見我支起畫板,指著橋柱上的刻痕喊:“叔叔快看,這是子彈擦過的痕跡!”湊近細看,銹跡嵌在淺溝中,比任何史書都更鮮活。</p> <p class="ql-block"> 不遠處,女書博物館靜靜佇立。玻璃展柜中,布帕上的細長符號宛如踮腳起舞的女子。恰逢一位穿靛藍布衫的非遺傳承人伏案書寫,她手中的毛筆游走紙上,留下一列列斜斜的菱形筆跡。我忍不住問:“這女書看著真特別,是不是有點像象形字?感覺挺抽象的?!?lt;/p> <p class="ql-block"> 她抬筆輕笑,筆尖懸在紙上,墨香未散:“你別說,好多人初見都這么覺得。其實它更像宋徽宗的瘦金書——你看這筆畫,是不是都帶著股纖細勁?”我湊近細看,果然,那些字符修長清癯,轉折處透著挺拔,真如“鐵畫銀鉤”般清麗脫俗。</p> <p class="ql-block"> 她又指著布帕上的連筆字:“不過女書是我們女子傳情的符號。比如這個‘思’字,像不像一個人對著月亮抬手?當年女子不能上學,就靠這些字寫家書、唱苦情,每個符號里都藏著故事呢?!彼脑捳Z,像一縷墨香,飄進了我畫中的瑤寨。</p> <p class="ql-block"> 沿著石板路繼續(xù)前行,盤王廟的飛檐從樟樹葉間探出頭來。我把摩托車停在廟前古柏下,水壺晃蕩著撞在樹干上,驚起幾只麻雀。廟祝正用竹掃帚清掃臺階,見我撫摸柏樹上的瑤文刻痕,便說:“這樹有五百年了,當年盤王引著我們祖先來此,親手栽下。你看這樹皮上的紋路,像不像我們瑤人穿的百褶裙?”我落筆畫下這古樹時,風穿廟門而過,連摩托車的余震都仿佛輕了幾分。</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一座明代的四方涼亭靜靜佇立。約五十平方米的單層建筑,十六根木柱撐起四面方正的屋檐,故名“四方涼亭”。因建于水邊,也稱“井頭涼亭”。亭內兩側設有座板,供村民納涼、集會、出工邀伴之用。木柱上密布的刀尖印,是村民等待出工砍柴時,將鐮刀尖啄于其上留下的痕跡,歲月無聲,卻刻骨銘心。</p> <p class="ql-block">午后在曬谷場偶遇打油茶的瑤家漢子,他們見我畫板旁擱著摩托車,笑著遞來粗瓷碗:“喝口油茶解解乏,當年紅軍過寨時,我們就是用這茶湯招待的。”鐵鍋燒得通紅,茶葉與生姜在鍋中翻滾,香氣混著谷糠的甜,勾得我連畫筆都握不穩(wěn),仿佛連時光都被這茶香煮得柔軟。</p> <p class="ql-block"> 古墻斑駁,舊瓦低垂,紅燈籠在檐角輕輕搖晃。時光的痕跡,歲月的悠長,藏在瑤寨一隅。</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勾藍瑤寨的角落,看光陰緩緩流淌,等風,也等舊夢重放。這一段旅程,令人難忘。</p> <p class="ql-block"> 在勾藍瑤寨的時光里,風雨橋橫跨溪流,承載著歲月的故事。橋身的深褐色是百年風雨的饋贈,孩子們趴在橋欄看魚的身影,是生活里最靈動的音符。橋柱上的子彈擦痕,銹跡斑斑卻比文字更鮮活,訴說著往昔的崢嶸。古寨的每一處角落,都藏著時光的密碼,等待著有心人去解讀,去銘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