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陳家村西頭的老陳家,曾是村里最安靜的一戶人家。陳老爺子臥病多年,兒子陳建軍和兒媳李秀蘭守著一家小超市,勉強度日。女兒陳娟遠嫁他鄉(xiāng),雖不?;?,卻也牽掛。日子雖清貧,卻安穩(wěn)。直到那天下午,一個風塵仆仆的女人一腳踹開了超市的門,也踹碎了這份平靜。</p>
<p class="ql-block">“陳建軍!你給我出來!這房子該有我一份!”女人嗓門洪亮,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她是陳老爺子多年未見的妹妹,陳建軍的姑姑——陳玉芬。她身后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年輕女孩,是她的孫女小雅。</p>
<p class="ql-block">李秀蘭正在理貨,被嚇得手一抖,罐頭滾落一地。陳建軍從里屋走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姑?你怎么……”</p>
<p class="ql-block">“怎么?嫌我老了,就不該回來認親了?”陳玉芬一屁股坐在收銀臺上,語氣咄咄逼人,“我聽說老宅要拆遷了。當年我爹走的時候,這房子可沒說只歸你爹一個人!我嫁到外地,連塊磚都沒帶走,現(xiàn)在我老了,沒地方去,這房子必須分我一半!”</p>
<p class="ql-block">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老宅拆遷本是陳家眼下最揪心的事——老爺子的醫(yī)藥費像一個無底洞,拆遷款本是唯一的指望??煞慨a(chǎn)證上只有陳老爺子的名字,陳建軍作為獨子,按理是唯一繼承人。如今陳玉芬的突然出現(xiàn),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原來,幾十年前,陳老爺子與陳玉芬的父親去世時,正值陳玉芬遠嫁外地,兩地通訊不便,遺產(chǎn)分割只憑口頭約定——老宅歸哥哥,妹妹則應(yīng)得一筆補償??珊髞黻惣易児暑l仍,那筆補償始終未能兌現(xiàn)。如今,陳玉芬老伴去世,女兒重病,她帶著孫女走投無路,才想起這樁“舊賬”。</p>
<p class="ql-block">她的哭鬧很快引來鄰居圍觀,“不孝子霸占家產(chǎn)”的議論讓陳建軍夫婦抬不起頭。而老爺子在里屋聽見爭吵,急得直咳嗽。</p>
<p class="ql-block">“姑,不是我們不認你,是這拆遷款……爸的病還等著錢呢!”李秀蘭紅著眼圈解釋,“當年的事,我們也不清楚啊……”</p>
<p class="ql-block">“不清楚?白紙黑字雖沒有,親情能當飯吃嗎?我今天就賴在這了,不給說法,誰也別想好過!”陳玉芬一拍桌子,小雅嚇得躲在她身后。</p>
<p class="ql-block">矛盾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陳建軍愁得整夜失眠,一邊是病重的父親和捉襟見肘的醫(yī)藥費,一邊是姑姑理直氣壯的“討還”,還有街坊鄰里的指指點點。這時,他突然想起了在城里剛考上“法律明白人”資格的侄子,陳娟的兒子,小林。</p> <p class="ql-block">小林剛從法學(xué)院畢業(yè),在社區(qū)做調(diào)解工作。接到舅舅的電話時,他正準備去拜訪自己的師傅——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調(diào)解員。他連夜趕回陳家村,看到的是坐在門口臺階上唉聲嘆氣的舅舅,和屋里時不時傳來的爭吵聲。</p>
<p class="ql-block">“小林啊,你姑這脾氣,認死理,我……”陳建軍欲言又止。</p>
<p class="ql-block">小林沒急著表態(tài),先去里屋看望了爺爺,又找陳玉芬聊了聊。陳玉芬起初態(tài)度強硬,但提到女兒的病和小雅的未來時,眼里忍不住泛起淚光:“我不是非要搶房子,是真沒活路了……當年我爹說過,這房子有我一份,我不能讓孫女跟著我喝西北風?!?lt;/p>
<p class="ql-block">小林心里有了數(shù)。他知道,從法律角度,老宅登記在爺爺名下,爺爺若未立遺囑,陳玉芬作為妹妹,在法定繼承中屬于第二順位,而陳建軍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確實擁有優(yōu)先繼承權(quán)。但當年的口頭約定是否存在證據(jù)?更何況,親情是無法用條文割裂的。</p> <p class="ql-block">他找到師傅求助。電話里,老調(diào)解員聽完來龍去脈,只說了一句:“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理清楚‘情’,再講‘法’,最后找‘理’的平衡點?!?lt;/p>
<p class="ql-block">小林點點頭,心里有了計劃。他先是整理了爺爺?shù)牟v和醫(yī)藥費單據(jù),又去村委會查閱了老宅的歷史登記資料,同時,他耐心地給陳玉芬解釋了繼承法的規(guī)定,讓她明白法律上的實際情況?!肮茫缮?,這房子確實優(yōu)先歸我舅舅,但當年爺爺?shù)某兄Z,我們不能不認。您看這樣行不行——”他提出一個方案:拆遷款下來后,先扣除爺爺?shù)尼t(yī)藥費和必要開銷,剩余部分中,拿出20%作為對陳玉芬當年未兌現(xiàn)補償?shù)难a償,同時,陳建軍夫婦承諾幫小雅聯(lián)系城里的職業(yè)學(xué)校,解決她的學(xué)費問題。作為交換,陳玉芬需要簽署一份協(xié)議,放棄對老宅的繼承權(quán)。</p>
<p class="ql-block">“20%?太少了!”陳玉芬起初不樂意。小林沒急著反駁,而是拿出小雅偷偷寫給他的紙條:“小林哥,我奶奶其實不是壞,她只是怕我沒書讀?!彼州p聲說:“姑,舅舅舅媽這些年過得也難,爺爺?shù)牟∠駛€無底洞。您看小雅,她還小,以后的路長著呢,咱們把矛盾解開,才能給孩子做個好榜樣啊?!?lt;/p>
<p class="ql-block">陳玉芬看著紙條,又看看里屋咳嗽不止的哥哥,眼圈慢慢紅了。幾十年的隔閡,其實藏著的是對親情的渴望和生活的無奈。她想起小時候和哥哥一起爬樹摘果子的日子,想起父親臨終前那句“兄妹要互相照應(yīng)”。</p> <p class="ql-block">最終,在小林的協(xié)調(diào)下,雙方簽了協(xié)議。拆遷款到賬后,陳建軍第一時間給父親交了醫(yī)藥費,也按約定給了陳玉芬補償。陳玉芬?guī)е⊙呕亓死霞遥R走前,她塞給李秀蘭一籃自己種的菜,低聲說了句:“以前……對不住了?!?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宅拆了,但陳家的親情卻在這場風波后重新凝聚。小林看著舅舅舅媽臉上久違的笑容,忽然明白,法律明白人手中的“法”,從來不是冰冷的條文,而是丈量情理的標尺。就像老宅屋檐下那個被風雨侵蝕的井號標記,曾象征著分割,最終卻成了連接親情的紐帶——生活的矛盾從不是非黑即白,唯有在情與法之間找到那個溫暖的平衡點,才能讓日子越過越敞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