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散文·童年瑣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文/北疆秋韻</b></p> <p class="ql-block"><b> 童年，似一幅在歲月河流里悠悠鋪展的長卷，色調(diào)斑駁間，苦澀與歡樂相互纏繞，絲絲縷縷，織就往昔的獨(dú)特紋理。內(nèi)蒙古土默川平原的一個村莊——左家營村，是我故鄉(xiāng)，也是我童年的棲息地，那些或酸或甜的片段，如閃爍于記憶夜空的星星，時隔多年，仍在心底若隱若現(xiàn)，輕輕一碰，便漾開一片鮮活的光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上世紀(jì)70年代，</b><b>全國大張旗鼓開展“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運(yùn)動，我的父母響應(yīng)“與天斗、與地斗”的號召，更是為了多掙工分、全家人能填飽肚子而起早貪黑。八歲的我，成了家務(wù)的“主力軍”。家庭的重?fù)?dān)，過早壓在稚嫩肩頭。</b></p><p class="ql-block"><b> 早晨疊被子是每天必須完成的任務(wù)，我努力把被角抻得筆直，好似在完成一場無比莊重的儀式。要讓那被角如直尺丈量過般規(guī)整，仿佛這一方小小的被褥，藏著生活該有的秩序。小手緊緊拽著被邊，一點(diǎn)點(diǎn)摩挲、拉扯，讓褶皺乖乖服帖，在這反復(fù)的動作里，懵懂知曉了“認(rèn)真”二字的分量，也開啟了為家操持的一天。打掃家時，掃帚揚(yáng)起的灰塵在陽光里肆意舞動，銀亮的光線中，塵埃似調(diào)皮的精靈打轉(zhuǎn)。我顧不上被嗆得咳嗽，一心要讓屋子清爽，像要掃盡所有混沌與雜亂，給家掙回一方明凈。掃帚與地面摩擦出“沙沙”聲，和著我的喘息，一下一下，掃走的是污垢，留下的是對整潔生活的期許，哪怕那時的家，滿是簡陋與清苦。</b></p> <p class="ql-block"><b> 喂豬的活兒半點(diǎn)不敢馬虎，看著豬崽哼哼唧唧爭搶吃食，粉嘟嘟的嘴快速聳動，仿佛能看見年底在供銷合作社賣掉豬后，那疊皺巴巴卻珍貴無比的錢，在不遠(yuǎn)的地方招手。那是家庭生計的希望，是能讓日子松快些的盼頭。把豬食小心倒進(jìn)槽里，看它們擠擠挨挨地享用，心里便揣了份沉甸甸的期待，盼著豬兒快快長大，盼著這份辛苦能換來生活的一絲甜。</b></p> <p class="ql-block"><b> 而做飯，成了我童年獨(dú)特的“功課”。熬稀粥時，眼睛死死盯著鍋里的米，看它們咕嘟咕嘟冒泡，慢慢變得綿軟，像是在見證一場神奇的蛻變，從生硬到軟糯，要耐心等、仔細(xì)瞧；燜米飯得精準(zhǔn)拿捏火候，稍不留意就會夾生或燒糊，那半生不熟的滋味，是無數(shù)次失誤后的深刻記憶，鍋巴焦糊的苦味、米芯生硬的澀味，在小小心靈里刻下對“火候”的懵懂認(rèn)知；莜面饸饹和魚魚，是手指與面團(tuán)的奇妙舞蹈，粗糙的莜面在小手下被揉搓、擠壓，變成精致吃食，仿佛真能生出魔法，讓粗糲食材煥發(fā)光彩。酸粥的酸香、蒸窩頭的玉米味、二莜面的質(zhì)樸，都在我的小手下誕生，那是屬于童年的煙火氣息，帶著生活的溫度。那時糧食緊張啊，“夠不夠，三百六”的標(biāo)準(zhǔn)，讓玉米面窩頭成了日常主食，幾年下來，那玉米面的味道，成了童年饑餓的注腳，以至于自己一生對玉米面望而生畏，好似被一場漫長的雨澆透，潮濕又沉重，再難對那顏色和味道有半分好感，那是一段被饑餓暈染的記憶底色。</b></p> <p class="ql-block"><b> 然而，童年的樂趣，卻如寒冬里的爐火，溫暖而明亮，在苦澀縫隙里，開出絢爛的花。</b></p> <p class="ql-block"><b> 童年時的冬天，是雪的王國。每逢下雪，天地銀裝素裹，堆雪人成了頂有趣的事兒。我們把雪攥成球，在雪地上慢慢滾，滾出大大的身子，圓滾滾像胖娃娃，再裝一個圓圓的腦袋，用煤塊做眼睛，黑溜溜透著神氣，樹枝做手臂，張張合合似要擁抱世界，一個個雪精靈似的，仿佛被賦予了神奇生命，靜靜站在雪地，成了冬日鄉(xiāng)村的獨(dú)特風(fēng)景。小手凍得通紅，卻舍不得停下，在這堆砌的過程里，把幻想融進(jìn)雪球，讓雪人的模樣，映出心底的童話。</b></p><p class="ql-block"><b> 打雪仗就熱鬧了，雪球像白色炮彈，在我們之間呼嘯飛來飛去，被擊中的小伙伴夸張地大叫，旋即迅速反擊，歡笑聲震落枝頭的雪，簌簌地往下掉，砸在肩頭，涼絲絲的，融進(jìn)歡樂里。我們在雪地里奔逃、躲藏、反擊，羽絨服上沾滿雪粒，鞋子灌進(jìn)冰冷的雪，可渾身的熱氣仿佛能把冰雪都融化，只知道在這一場場“戰(zhàn)斗”里，把笑聲拋向灰蒙蒙的天，讓寒冷的冬日，因我們的鬧騰變得熱氣騰騰。</b></p> <p class="ql-block"><b> 滑冰車更是風(fēng)馳電掣的快樂，坐在自制冰車上，鐵冰錐子一撐，便像離弦的箭在冰面滑出去，冷風(fēng)在耳邊呼嘯，呼呼作響，滿心都是暢快，仿佛要與風(fēng)比速度。冰面的涼意透過褲管往上鉆，卻擋不住渾身的熱乎勁兒，一路滑、一路笑，冰車劃過的痕跡，是童年最靈動的線條。雙手緊緊攥著冰錐，眼睛盯著前方，感受風(fēng)掠過臉龐的刺激，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為我們的歡鬧讓路，只屬于童年的自由與暢快，在冰面肆意流淌。</b></p> <p class="ql-block"><b> 雪地捕鳥，是最具趣味的“探險”。下了厚雪，我們踩著沒到小腿的積雪，“咯吱咯吱”響，像一群小企鵝跟著大人們?nèi)ヒ暗亍！皻⒌暗啊笔敲孛芪淦?，一根馬尾一頭結(jié)成套，另一頭凍在雞蛋大小的泥蛋里，透著質(zhì)樸的智慧。在雪地里掃出小塊土地，三個“殺蛋子”呈三角形圍起來，中間撒上秕谷，像給鳥兒設(shè)下溫柔陷阱，靜候它們上鉤。我們眼睛緊緊盯著，心都提到嗓子眼，當(dāng)鳥兒小心翼翼啄食，小腦袋一啄一啄，套子輕輕一動，瞬間，我們屏住呼吸，仿佛空氣都不敢出聲，生怕驚跑了到手的“驚喜”。等鳥兒被套住，歡呼聲便在雪野里蕩漾開來，清脆又響亮，那喜悅，比吃到最甜的糖果還濃烈，是屬于童年的純粹快樂，能把雪地都暖化。這一場場小小的“冒險”，讓我們在寒冬，也能收獲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臍g喜，把自然的奇妙，深深刻進(jìn)童年記憶。</b></p> <p class="ql-block"><b> 春天和夏天，是玩游戲盛宴的季節(jié)，是屬于孩子們的狂歡時光。</b></p><p class="ql-block"><b> 扇紙片是我們童年必玩的游戲。用書紙和其它廢紙疊成三角形、方形的紙片在手中翻飛，“啪”地一聲拍在地上，看誰的紙片能把對方的扇翻，小小的紙片像是有魔力的飛毯，載著笑聲飄遠(yuǎn)，飄進(jìn)野花香里，飄在燦爛陽光中。小手用力甩動，胳膊酸了也不停歇，在這你來我往的“較量”里，把簡單的紙片，玩出了大大的樂趣，讓快樂的時光，都浸在這童真的喧鬧里。</b></p> <p class="ql-block"><b> 推鐵圈讓我們樂此不疲，鐵圈咕嚕咕嚕滾，我們像奔跑的小騎士，追逐鐵圈軌跡，腳下生風(fēng)。鐵圈滾動的聲響，是童年的鼓點(diǎn)，催著我們往前、再往前。男孩汗水濕透了后背，女孩發(fā)絲被風(fēng)吹得凌亂，可眼睛始終緊緊盯著滾動的鐵圈，生怕它歪了、倒了，在這一路的奔跑里，把活力與朝氣，都灑在鄉(xiāng)村的小道上，即便夏日的熾熱，也敵不過我們玩耍的熱情。</b></p> <p class="ql-block"><b> 雨天過后，我們用泥土捏成小人和各種小動物。小泥人戴著樹葉做的帽子，小動物長著秸稈做的尾巴，仿佛自己是神奇造物主，賦予泥土生命，讓它們在手心活過來。手指沾滿泥土，涼涼的、軟軟的，在捏捏揉揉間，想象的種子發(fā)芽，開出一朵朵創(chuàng)意的小花。把做好的泥玩意兒擺在地上，像檢閱自己的“軍隊(duì)”，滿心都是自豪，讓平凡的泥土，因我們的小手，有了不一樣的生機(jī)，也讓童年，多了份與自然親近的奇妙。</b></p> <p class="ql-block"><b> 在玩過家家時，模仿大人模樣，找些枯草當(dāng)“菜”、撿塊樹皮做“飯”、抱個布娃娃當(dāng)“孩子”，認(rèn)真的神態(tài)，好似真在經(jīng)營一個家?！俺床恕睍r，假裝鍋里飄出香氣；“喂孩子”時，輕聲細(xì)語哄勸，那專注勁兒，能讓天地都變成小小的“人間煙火場”。在這小小的扮演里，提前觸摸生活的模樣，把對大人世界的好奇與向往，都融進(jìn)這一場場稚嫩的“家務(wù)”操持里，讓春夏的每一縷風(fēng)，都吹拂著童年的憧憬。</b></p><p class="ql-block"><b> 跳房子、跳大繩、彈玻璃球、藏迷迷，還有用父輩們給做的夾子捕鳥，用馬尾巴套蛤蟆……每一樣游戲，都是童年創(chuàng)造力與勇氣的綻放，像春天的花朵，肆意又熱烈地綻開，把鄉(xiāng)村的角角落落，都染成歡樂的顏色，讓春夏的時光，成為裝滿笑聲的錦囊，在記憶里永遠(yuǎn)鮮活。</b></p> <p class="ql-block"><b> 一到秋天，朔風(fēng)呼嘯，樹葉翻飛，像群蝶起舞。掃樹葉成了我們童年期獨(dú)特任務(wù)，為羊儲存過冬的草。我們拿著掃帚，在樹林里、小道旁，掃起金黃樹葉，樹葉簌簌響，像掃起一片片陽光，金黃金黃的，堆成小山。雖辛苦，卻滿是成就感，仿佛看見冬天里，羊兒嚼著樹葉，悠閑又滿足的模樣，那是給生活儲備的希望，讓寒冷冬日也有了些許溫馨。掃帚劃過地面，帶起的不僅是樹葉，更是童年對生活的擔(dān)當(dāng)，在這一次次彎腰、清掃中，懂得了付出與收獲，讓秋日的金黃，也暈染出成長的色彩。</b></p> <p class="ql-block"><b> 冬天的“打土坷垃仗”很難讓人忘懷。全村孩子分成東南西北四個團(tuán)伙，每晚“戰(zhàn)斗”像盛大狂歡。土圪垃像炮彈飛射，“嗖嗖”地擦過耳邊，我們躲在墻后、樹旁，眼睛發(fā)亮，大喊著沖鋒、防守，泥土氣息里都是歡樂硝煙，弄臟了衣裳、磕疼了膝蓋，也不在乎，只知道在這場“戰(zhàn)斗”里，把笑聲拋向天空。</b></p><p class="ql-block"><b> 課余時間，自導(dǎo)自演當(dāng)時盛行的樣板戲，模仿戲里唱腔、動作，雖稚嫩，卻滿是熱忱，扯著嗓子唱，使勁兒比劃動作，仿佛自己就是舞臺上大英雄，要把英雄的氣魄都演繹出來，簡陋的場地、質(zhì)樸的表演，藏著最熾熱的童年夢想。</b></p><p class="ql-block"><b> 而露天電影，是童年記憶的天空中最璀璨的星光。聽村里大喇叭通知后，剛過晌午就去放電影場地占地方劃線，用小樹枝在地上畫個圈，再用小土塊擺出“界線”，餓著肚子守地盤，像守護(hù)寶藏的小衛(wèi)士，眼巴巴等天黑，等全家人的到來。晚上電影開場，銀幕亮起來，光影閃爍，看著看著，在涼快場地睡著了，可那幸福感覺，像電影里的光，永遠(yuǎn)留在夢里，夢里都還在跟著電影情節(jié)歡笑、緊張，仿佛那些光影，能把童年的夜都照亮。</b></p> <p class="ql-block"><b> 如今，自己年過花甲，退休在家，每看院子里孩子們嬉戲，笑聲清脆如鈴，童年畫面便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苦澀，是生活饋贈的成長養(yǎng)料，澆灌出堅韌的品格，讓我在往后風(fēng)雨里，能咬咬牙挺??；那些歡樂，是童年最珍貴的寶藏，在歲月里熠熠生輝，每次回想，都暖了心窩。</b></p><p class="ql-block"><b> 童年啊，既像一杯苦澀的茶，初嘗滿是艱難，苦味在舌尖打轉(zhuǎn)；又像一罐甜蜜的蜜，回味盡是幸福，甜意在心底蔓延。它在歲月里釀成最醇厚的酒，讓我在回憶中沉醉，感恩那段歲月，塑造了以后的我，也讓我懂得，無論生活給予什么，都能從中尋找到珍貴光芒，照亮往后的路，哪怕前路有時迷茫，想起童年，便又有了勇氣和力量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