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月季(小說)白云出岫 <p class="ql-block"> 校園里的月季還在十月的寒風(fēng)中固執(zhí)地開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使得頗有文化情調(diào)的男男女女格外興奮，他們拿著手機(jī)，滿校園捕捉各自喜歡的鏡頭，搶發(fā)朋友圈，以此表達(dá)自己幸福的心情和生活的樂趣。</p><p class="ql-block"> “明明讓我無路可走，卻偏偏成了別人眼里最美的風(fēng)景。”文一凡看著這場讓他陷入絕望的大雪，心里暗暗詛咒著，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p><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兒子平生第一次主動回家找老爹談話。生意賠了，跌得不輕，驕傲的兒子第一次哭著勸慰老爹不要生氣，不要糾結(jié)，不要之后主題思想明確了，讓老爹再幫他一次，他想翻身。</p><p class="ql-block"> 看著落魄的兒子，文一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因?yàn)榱x氣，替人擔(dān)保十六萬的貸款，平白無故卷入網(wǎng)貸泥潭，代人受過,獨(dú)自一人承擔(dān)經(jīng)營中的過失。自己陷入絕境時，往日的狐朋狗友一個也不見蹤影了。爹就成了他最后的屏障。</p><p class="ql-block"> “快看，操場里的孩子們打雪仗了?！?lt;/p><p class="ql-block"> “小王老師被他們班的學(xué)生抬起來了，那個紅衣服的女孩給小王解圍了?！?lt;/p><p class="ql-block"> “這場雪釋放了孩子們的天性，真羨慕他們?！?lt;/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文一凡木然地望著窗外，心里象油滾一樣，這些快樂而熱鬧的幸福象小針一樣輕輕的細(xì)扎著他的心。</p><p class="ql-block"> “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時間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文一凡從自己的痛苦里回過神來，木然的看著一臉稚氣而有淘氣的語文課代表夏雨荷。</p><p class="ql-block"> “說吧?！?lt;/p><p class="ql-block"> 夏雨荷伏下身來，湊近文一凡的耳邊，</p><p class="ql-block"> “老師，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喜歡就喜歡，在你們這個年齡很正常，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對那個男孩說，我想送他一個筆記本?！?lt;/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么，你們班的？”</p><p class="ql-block"> “不是，鄰班的，他很帥，我太想對他說我喜歡他?！?lt;/p><p class="ql-block"> “喜歡很正常，但喜歡就要說出來，不一定好?！?lt;/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p><p class="ql-block"> “優(yōu)秀的男孩很多，先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留給自己最喜歡的人，別輕易讓渡自己。再等等看，好嗎?！?lt;/p><p class="ql-block"> “老師，您怎么不罵我，我可是等你罵我一頓，好收心好好學(xué)習(xí)呢?！?lt;/p><p class="ql-block"> “去吧，交給時間，別輕易做決定?！?lt;/p><p class="ql-block"> “謝謝老師，我上課了?！?lt;/p><p class="ql-block"> 望著夏雨荷秀美青春的身影走出辦公室，文一凡心里有點(diǎn)羨慕嫉妒那個不知姓名的帥哥生得好福氣，預(yù)備鈴響了，文一凡加上卷子走向了教室。</p><p class="ql-block"> 課堂，成了他逃避世間苦難的唯一去處，看著一個個青春稚氣的面龐，陶醉在語言營造的理想境界中，文一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是一個普通而有敬業(yè)的老師。</p><p class="ql-block"> 課下了，同事走了。文一凡坐在椅子上發(fā)呆，看著有點(diǎn)凌亂的書桌。</p><p class="ql-block"> 他不想回家。</p> <p class="ql-block"> 晚飯后，文一凡在家里坐著。姐夫打電話要過來坐坐，兩個小時的談話，除了安慰客套就是一通正確深刻的生意經(jīng)典經(jīng)驗(yàn)，臨走的時候順走一點(diǎn)土特產(chǎn)，即表達(dá)了及時的寬慰，又表現(xiàn)了親戚之間應(yīng)有的有難同當(dāng)，又得體的表達(dá)了自己無力幫扶的苦衷。文一凡越發(fā)有苦難言，更加深切的當(dāng)了一回吃過黃連的啞巴。</p><p class="ql-block"> 陪著笑臉、陪著小心客套而有強(qiáng)顏歡笑的幫著別人完整的演完這場親情戲。想當(dāng)初姐夫生意剛起步時，一凡也幫了姐夫不少，如今兒子要用錢，一分錢也幫不了，只有牙打了獨(dú)自和血咽下去的分。</p><p class="ql-block"> 晚上，文一凡在紙上不停的寫寫畫畫，計劃著怎么東挪西借、輾轉(zhuǎn)騰挪。凌晨兩點(diǎn)，文一凡迷迷糊糊睡去。他夢見在陡峭的山崖上往下走，絕望無助讓他驚心動魄，無邊的水包圍著他，他不知道怎么走。徐蓉走過來，扶著他的手，文一凡感到她手心里的溫濕，男人的虛榮讓文一凡不能有絲毫的膽怯，徐蓉偎依在文一凡的懷里，撲閃著毛絨絨的黑眼睛，文一凡吻住徐蓉殷紅的嘴唇，內(nèi)心一激靈，醒了。凌晨四點(diǎn)多。他有點(diǎn)后悔也有點(diǎn)失落。不禁在心里暗暗罵自己：都到了這地步，還有這烏七八糟的心事，也不看看自己是啥貨。翻身看了看手機(jī)，又睡著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早餐時在餐廳見到了徐蓉，文一凡不經(jīng)意間多看了徐蓉幾眼，心里怪怪的想，這貨如果知道昨晚睡夢里的細(xì)節(jié)，該做何想？想著想著自己先搖搖頭，嘴角掠過一絲壞笑。恰好遇見了徐蓉的眼神，文一凡低下頭，大口大口喝自己的稀飯。吃罷早餐，文一凡徑自走了。不想在一樓樓梯口碰見徐蓉，很顯然徐蓉有意等著文一凡。</p><p class="ql-block"> “吃飯壞笑，是稀飯里喝出骨頭了還是肚子里想冒壞水了？”</p><p class="ql-block"> “一定要知道么？”</p><p class="ql-block"> “有點(diǎn)好奇?！?lt;/p><p class="ql-block"> “還是別好奇的好，只是看見你就想笑?！?lt;/p><p class="ql-block"> “有那么好笑么？”</p><p class="ql-block">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跟你有關(guān)?！?lt;/p><p class="ql-block"> “我咋啦？”</p><p class="ql-block"> “你讓我啃了一口?！?lt;/p><p class="ql-block"> “死遠(yuǎn)！”徐蓉滿臉通紅的啐一口文一凡，扭頭就走。</p><p class="ql-block"> “夢又不受道德約束，能怪我么？誰讓你跑到我的夢里來呢?！?lt;/p><p class="ql-block"> “還說，閉上你那爛嘴?！?lt;/p><p class="ql-block"> “眼睛一睜，恢復(fù)原貌，你還當(dāng)真了。”</p><p class="ql-block"> “誰當(dāng)真了？”</p><p class="ql-block"> “不當(dāng)真就用不了這么認(rèn)真?！蔽囊环舱{(diào)侃著打趣。</p><p class="ql-block"> “不和你說了，都說寧信鬼，別信男人嘴?！?lt;/p><p class="ql-block"> 信不信的反正我的夢就是這樣，愛信不信。文一凡低頭走著，看到校園柏樹下兩只狗懶散的走著。一只狗身上的毛臟里吧唧，打著結(jié)，象乞丐穿的百鶉衣很是難看。另一只毛色光亮，有點(diǎn)公務(wù)員派頭，體制內(nèi)的。文一凡突然明白，自己這一生從事的偉大事業(yè)原來就是把學(xué)生由體制外向體制內(nèi)趕么。整個群體焦慮的原因不就是有飯與無飯的區(qū)別么。</p><p class="ql-block"> 文一凡看著眼前臟里吧唧的狗不覺隱隱有點(diǎn)后怕。兒子一票否決了這個教了一輩子書的老師。站在這個年年制造輝煌的校園里文一凡心里有多了一層苦澀。</p> <p class="ql-block"> 人在精神極度無助的時候，一根麥秸都會給自己的精神足夠的支撐。中午飯后，文一凡騎著自行車買好需用的祭祀物品冒著凄厲的寒風(fēng)到河對岸的大云寺那邊，第一次虔誠的叩拜土地爺改變自己的困境。</p><p class="ql-block"> 到了土地廟，才得知，涇川城的土地公公原來是封神榜上赫赫有名的黃飛虎。廟祝不讓進(jìn)殿燒香，文一凡想十分虔誠的表達(dá)自己拳拳之心受到小挫，只好跪在殿門外聊表微誠了。之后廟祝領(lǐng)著文一凡一連叩拜了三霄、觀音、三清等等，每個香案前都要求文一凡隨心布施。原來神仙也需要人間煙火的喂養(yǎng)。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隨便說的。</p><p class="ql-block"> 這樣想的時候，感覺自己這樣虔誠的膜拜一個泥做菩薩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點(diǎn)荒唐。原本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沒有想到快退休的時候，把自己堅信了一輩子的信仰偷偷改了。文一凡感覺自己完全輸給了生活。他脊背有點(diǎn)發(fā)涼，他突然感受到生活之上有個叫命運(yùn)的黑手在肆無忌憚的操持著自己的人生。你要什么卻偏偏不給你什么。真正的苦是說不出來的，只有壓在心底，成為自己的秘密。能說出來的也只是苦的皮毛而已。就像這雪中月季，艷麗了別人的世界，卻凋敝了自己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