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i>少女賈如目睹精致母親與粗糲父親因蘭花、咖啡杯爭吵不休，力勸離婚。成年后篤信母親“遠離窮根”的教誨，攀附縣領(lǐng)導家的“藍天”。畢業(yè)前夕，父親以人情鋪就A市公務員路。暴雨夜，當她攜喜訊奔去，卻等來男友的驅(qū)逐令。絕望中，她將珍藏四年的情話本狠狠砸向那張臉——一語成讖。多年后，深陷丈夫處女情結(jié)冷暴力的她，在趕走嘮叨強勢的母親后，終于理解了父親當年的窒息與苦楚。</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一、 蘭花與咖啡杯：裂縫叢生的底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賈如的世界，從記事起就浸泡在父母南轅北轍的氣息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退伍軍人，威嚴刻板。他是窮親戚們提著臟兮兮袋子（裝著紅薯芋頭）上門、揣走“一疊鈔票”的紐帶。微薄的工資總填不滿這個窟窿，家里的開銷全賴母親支撐。母親，明艷愛笑，開家私廠生意紅火，家里的每件好東西都烙著她的印記。她的親戚帶來包裝精美的禮物，每一件都讓賈如愛不釋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活細節(jié)的碰撞比價值觀更刺耳。 母親鐘愛名貴蘭花，視若珍寶，精心侍弄。父親卻常隨手將煙灰彈進花盆，惹得母親尖叫。母親喜歡喝咖啡，享受那份情調(diào)，父親卻嗤之以鼻：“苦不拉幾的，浪費錢！”甚至順手拿起母親珍愛的精美咖啡杯去洗他刮胡子的刀片。這些細碎如砂礫的摩擦日積月累——父親嫌母親矯情、做作；母親怨父親粗鄙、不解風情，爭吵成了家里的背景音。賈如一出現(xiàn)，父母便默契噤聲，粉飾太平，但那低氣壓揮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沖突在縣城新開游泳館那天徹底爆發(fā)。母親興致勃勃帶賈如去體驗，父親卻因母親的泳衣瞬間陰沉。低語央求升級為怒吼：“我不穿這個怎么下水，不下水怎么保護如如？”“可是你那兩塊布能遮住啥？！”父親面紅耳赤，怒火難抑。第一次直面戰(zhàn)火的賈如躲在母親身后，只覺得父親可憎，母親可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泳池里，母親冒出頭，眼眶發(fā)紅?！坝剧R沒戴好，進水了?！彼陲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媽，你當初怎么會看上爸爸？”賈如突然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親一怔，自嘲道：“圖他高大帥氣唄，還有……一點點軍人情結(jié)！可帥有什么用？結(jié)婚是兩個家庭的事……以后你千萬不能嫁你爸這種‘山溝溝里飛出來的金鳳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媽，我看你活得很痛苦。為什么不離開他呢？”賈如仰著臉，眼神異常堅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瞎說什么！分開了你怎么辦？”母親慌亂別過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跟你過！我12歲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后別再說這樣的話！”母親戳了下她的額頭，游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從此，爭吵不再避諱賈如，音量日增，頻率日高。初三那年，父母終于走進了民政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二、“貨已售出”：攀附“高枝”的初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中，母親將賈如送入縣城唯一的“貴族學?！薄粸榕c“窮根”劃清界限。這里的孩子非富即貴，學風浮躁，老師亦不敢嚴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考后，賈如勉強升入普通二本，她的“鐵哥們”藍天（老縣長外孫，交通局長之子）則進了同城大專。報到當天，送走家長，藍天立刻電話表白。賈如毫不猶豫應允——這樣的家世，不正是母親多年耳提面命所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國慶假期，賈如帶藍天到特區(qū)母親租處（老家私廠倒閉，母親在此經(jīng)營火爆電話亭）。母親對這位“準女婿”越看越歡喜：“貨已售出，概不退貨哈！以后你們電話卡我包了，多溝通，培養(yǎng)感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長首肯的初戀甜得發(fā)膩。電話粥煲不停，熄燈后短信仍閃爍。諾基亞收件箱爆滿，賈如舍不得刪一條。她買來精美筆記本，工整謄抄藍天的每句情話。藍天心疼她累，她撒嬌道：“這都是你的‘罪證’！哪天分手了，我就把這本子砸你臉上，讓你看看說過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節(jié)回老家，藍天帶賈如見家長。家人反應平淡，只囑她“多照顧藍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三、暴雨夜逐客令：碎裂的“高門”夢與遲來的耳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學四年轉(zhuǎn)瞬即逝。藍天早一年畢業(yè)，順利考入A市公安局。賈如的學校和專業(yè)卻成求職絆腳石，眼看同學紛紛落定，她慌了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親想起賈如父親的資源——那些遍布各地當官的戰(zhàn)友?！芭畠哼@么多年你沒管過，現(xiàn)在該盡父親責任了！”母親致電父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心里有我這個爸？不是她攛掇，我們能離？我沒這女兒！”父親舊怨難消。母親點醒賈如：“他不幫你留在A市當公務員，你以為能進藍家門？高門大院最講門當戶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賈如嘴硬：“才不會！他全家對我很好！”但為前程，她極不情愿撥通了父親的電話。電話接通，父親氣稍平，卻被賈如態(tài)度所激，未置可否。母親再添火：“不離你能有兒子？你不是嫌賈如是女孩？現(xiàn)在正好，一切留給兒子。這女兒你沒盡半分力，不幫說得過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最終妥協(xié)，平生首次動用人情——昔日救命之恩，戰(zhàn)友涌泉相報。一套周密計劃啟動：賈如秘密練體能、做近視手術(shù)、爭取入黨……對藍天守口如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流程走完，賈如迫不及待深夜趕往藍天的郊區(qū)住所報喜。藍天值班近午夜方歸。她剛摟住他脖子欲言喜訊，藍天的手機驟響——是他母親。藍天瞬間色變，手勢示意噤聲。掛斷電話，藍天驚慌推搡：“快走！我媽要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18px;">“干嘛趕我？她來就來唄！”賈如不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非要說明白？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被逼急的藍天攤牌，“你們家就一路邊電話亭，連個完整家都沒有！玩玩可以，結(jié)婚沒門！領(lǐng)導女兒明年畢業(yè)，懂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我們的四年算什么？！”賈如崩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算彼此陪伴，圖個開心……就算我欠你的吧！這幾年禮物沒少送，知足吧！”藍天仰頭決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知足？呵……” 母親那句得意洋洋的“貨已售出，概不退貨”在腦中轟然炸響，此刻卻像淬毒的冰錐扎進心臟。原來她不是被珍視的“貨”，而是隨時可退的瑕疵品！ 絕望如冰水澆頭。賈如渾身顫抖，猛地從包里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硬皮筆記本——滿載四年情話的“罪證”，用盡全力狠狠砸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砰！”本子棱角砸中藍天的額頭，跌落在地，散開的紙頁像被撕碎的誓言，嘩啦啦一片狼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的‘貨’，我退回來了！滿意了嗎？！” 她嘶吼著，聲音淹沒在驟然傾瀉的暴雨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滾！別讓我媽看見你！”藍天捂著頭，惱怒地將她的小包扔出門外，猛地關(guān)上了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夜，郊區(qū)馬路空寂無人。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暴雨傾盆而下，她卻渾然不覺——身體的冰冷，怎敵心死之寒？她曾鄙夷父親“門不當戶不對”，何曾想自己成了被唾棄的一方？父親離婚那日的怒吼在耳邊炸響：“你這樣會遭報應的！”——這，就是報應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的人情終未白費，賈如成了A市110的一名接線員，勉強在A市扎了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四、 冷暴力與嘮叨：輪回的困局與最終的領(lǐng)悟</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幾年后，賈如走出陰霾，與同單位一位家境普通、性情溫和的小職員步入了婚姻。日子平淡，兩人先后生下兩個兒子，生活也算和美。然而，平靜水面下暗藏礁石。丈夫有著強烈的處女情結(jié)，對賈如的過往耿耿于懷。有時親密時刻，他會突然停下，陷入長久的沉默，接著便是數(shù)日的冷臉相對。這種無聲的折磨，比當年父母激烈的爭吵更令人窒息。賈如蜷縮在冰冷的沉默里，竟荒謬地懷念起父母那些吵得面紅耳赤的日子——至少，情緒是宣泄的，聲音是被聽見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與此同時，手機的普及徹底擊垮了路邊電話亭的生意。母親關(guān)了店，無處可去，只能投奔A市的賈如。同住一個屋檐下，賈如才真切感受到母親的另一面：極度的強勢與控制欲，事無巨細都要按她的方式來；無休止的嘮叨與“假如”——“假如你是個男孩，我們當初會不會少吵點架？”“假如我們不離婚，現(xiàn)在是不是很幸福？”“假如你沒去攀那個高枝，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份羞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些永無止境的假設(shè)，終于在一次晚餐時徹底點燃了賈如的怒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夠了！”賈如猛地放下碗筷，聲音因壓抑而顫抖，“媽，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假如！現(xiàn)實就是——我叫賈如！我是女孩！你們離婚了！我被藍天趕出來了！這就是我的人生?。 ?她看著母親愕然的臉，一字一頓道：“賈如的人生，沒有假如?！?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她強硬地為母親租好附近的房子，辦好養(yǎng)老保險，存足養(yǎng)老金?！叭手亮x盡了，媽?！彼恼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害怕，怕那些無休止的“假如”和強勢的控制，終將吞噬她這艘歷經(jīng)風浪才勉強靠岸的小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置好母親，獨自面對丈夫的冷暴力和稚子的啼哭，一個遲來的領(lǐng)悟在瑣碎與沉默中淬煉得無比清晰：她終于理解了父親。那些為蘭花、咖啡杯、泳衣爆發(fā)的爭吵，不全是父親的粗糲之過。母親用金錢筑起的高傲，用“假如”編織的幻夢，同樣是扎向婚姻的毒刺。只是當年那個叫賈如的小女孩，被閃亮的禮物晃花了眼，天真地以為富足必然等同正確，貧窮注定意味錯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賈如的人生，沒有假如——這名字的讖語，她用了半生痛楚才讀懂。 此刻，抱著熟睡的兒子，望著A市窗外沉沉的夜色，她心中那片喧囂的戰(zhàn)場終于歸于沉寂的曠野。代價慘痛，但值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