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64年前我見過川江那些拉纖的纖夫,他們的身影像鑄鐵般鐫刻在川江的滔滔江流中,至今我耳邊還仿佛能聽見半個多世紀前傳來的雄渾蒼涼的川江號子。</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晨,嗚——輪船沉悶的汽笛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那低吼的聲音一直在峽谷中回蕩,持續(xù)了好長時間。</p><p class="ql-block">躺在床上的我一點也沒感覺到輪船的啟動,當我起床從舷窗往外望去時,才發(fā)覺萬縣碼頭已離我們好遠好遠,只隱隱約約看到一團模模糊糊的黑影了。</p><p class="ql-block">晨霧在黛青色的山峰中繚繞,魚肚白的天空中有幾顆稀疏的星子在閃爍。</p><p class="ql-block">爸爸早已到甲板上去了。</p><p class="ql-block">妹妹還在熟睡,我趕緊起床,跑到了爸爸跟前去。</p><p class="ql-block">看到我過來,爸爸把我摟在懷里指著江邊的棧道說:12年前,我們就是從那里徒步行走入川的。</p><p class="ql-block">他說就是在這條道上,他帶領(lǐng)的學生隊一位女戰(zhàn)士從棧道上跌落在江里被沖走了,那年她才17歲,這時我看到了爸爸眼中露出了一股悲戚之色。</p><p class="ql-block">那時,每當人們提起“解放前”時,總覺得解放前離我們好遠,現(xiàn)在想想:別說12年(1961年離1949年),就是成百上千年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工夫,可見這時間概念是個很主觀的東西,包括這“解放前”,“解放后”,在我看來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p><p class="ql-block">9歲那年我們乘江輪沿江而下,給我留下印象很深的是當船行至豐都時,播音員那柔美的聲音開始了對“鬼城”的介紹。</p><p class="ql-block">在我們那個年代,9歲正是對“鬼”充滿了無限恐懼的年齡。什么“地獄”、“閻王”、“黑白無常″等等,都會通過聽覺進入自己的腦海,然后根據(jù)小畫書、電影、戲劇所描繪的形象幻化成自己嚇唬自己的猙獰可怕形形色色的鬼怪模樣。當時聽播音員對鬼城的描述介紹,就琢磨開了:那些住在“鬼城″里的,他們究竟是人還是鬼,他們成天和鬼打交道不害怕!</p><p class="ql-block">9歲孩子的思維真是天馬行空,莫名其妙。</p><p class="ql-block">后來每每想起我的童年少年時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總會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亭亭玉立云霧繚繞的神女峰,“空谷聞清佩,云雨帶異香”讓人不由的浮想聯(lián)翩。</b></p> <p class="ql-block"><b>“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元稹詩中的“滄海水,巫山云”將刻骨相思化作永恒的意象,成為詠嘆深情的千古絕唱。</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9歲時的記憶是零碎的,當時在三峽諸峰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神女峰”了,9歲的年齡因為聽了“神女”這個詞,便懵懵懂懂產(chǎn)生莫名的美感。隨著播音員話語的指引,我們朝著船的左側(cè)看去,只見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個亭亭玉立、美麗動人的少女,憑著自己想象,那時隱時現(xiàn)于云霧里的神女山峰變得妖嬈動人起來。</p><p class="ql-block">后來看到“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兩句詩時,我一下聯(lián)想到“神女峰”,如果沒有“神女”這個美好的意象,元稹大概不會把“巫山之云”和“滄海之水”聯(lián)系起來,以此表達對愛情的堅貞與專一,以至于經(jīng)歷過這些極致美好后,其它事物都顯得黯然失色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64年過去了,耳畔還常常響起凄異哀轉(zhuǎn)的猿啼,空谷傳響,哀轉(zhuǎn)久絕。想起來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lt;/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9歲那年的長江之行,我真聽到了三峽的猿啼,那啼聲給人凄清、悠遠的感覺,似穿透山林的嗚咽,帶著空谷回響的幽寂,如愁緒般綿延不絕。和我后來讀到李白的《朝發(fā)白帝城》“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心境有著截然不同,在李白《朝發(fā)白帝城》的字里行間流淌著極度輕快、暢快淋漓的心境,讓人看到詩人“千里江陵一日還”揚帆破浪時的神采飛揚。</p><p class="ql-block">倒是在小學高年紀,在課文中學到酈道元《三峽》“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p><p class="ql-block">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zhuǎn)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备袭敃r我聽到猿啼聲的心境。</p><p class="ql-block">記得當時我回到學校,把三峽所見的景色和所聞的猿啼向同學描述時,他們中有的瞪了大眼睛直楞楞地看著我,有的同學干脆不相信,說我吹牛。想想也是,在那個年代我所在的那個小縣城,象我這個年齡坐過江輪走過三峽的,可能還真沒有。</p><p class="ql-block">在巫峽十二峰中,還有記憶的就是“神女峰”了,后來想想為什么就只記住她了,可能就是因為“神女”這個美好的名字吧。</p><p class="ql-block">在三峽的諸多景點中,我還能記住播音員介紹的“兵書寶劍峽"和“牛肝馬肺峽”。之所以記住:是這兩個景點的名字很有特色,加之很形象所以記憶很深。</p><p class="ql-block">兵書寶劍峽位于峽谷左岸,陡崖石縫中的“兵書石”真是太形象了,那形似書卷的兵書石似翻開的卷本,據(jù)傳與三國時期的諸葛亮有關(guān),相傳諸葛亮在北伐時,曾將兵書和寶劍藏于峽中巖壁的石縫里,這些“兵書”是諸葛亮遺留的戰(zhàn)略秘籍。在其下方有一根上粗下尖、指向江中的“寶劍石”而得名,據(jù)說寶劍則是諸葛亮的佩劍。</p><p class="ql-block">“兵書寶劍峽”能和諸葛亮聯(lián)系在一起,讓人不得不佩服傳說者的淵博歷史知識。</p><p class="ql-block">記得播音員在介紹牛肝馬肺峽時,乘客們都涌向左船舷,急得播音員一股勁提醒注意分散一下左船舷的重力,當播音員用語音將乘客們的視線引向江左岸絕壁上兩塊形似牛肝和馬肺的黃褐色鐘乳石時,船上立刻響起了一陣贊嘆聲,那牛肝馬肺確實太形象了。</p><p class="ql-block">隨著三峽大壩的建設(shè),估計它們都消失了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64年前當我看到裸露著身子匍匐爬行的纖夫時,我被深深震撼住了——他們赤身裸體地爬行在川江懸崖峭壁上,猶如一尊尊鐫刻在崖壁上的雕像。</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次三峽之行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莫過于在船行至巫峽時,遇到從左上行拉纖的纖夫,最先是那一聲聲“杭唷杭唷″把我們吸引到了甲板上,隨后我就看到了一幅令人震撼讓人永遠不能忘懷的畫面,纖夫大約有20多人,他們頭上包著青一色的頭帕,把穿著的長布衫下擺掖在腰帶里,腳蹬草鞋,掛在肩上的纖繩繃得直直的,深深勒進了肩背,他們幾乎把身子匍匐在了鵝卵石上,用手死死地摳著地面,弓著的腳死死蹬著地面,在節(jié)奏極為強烈的“杭喲”聲中,靠身子的一起一伏,拉動著逆流而上的帆船一寸一寸的前行。</p><p class="ql-block">當我很多年后看到俄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畫家伊里亞·葉菲莫維奇·列賓的油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時,當時就想他老人家應(yīng)該來看看川江上的纖夫——列賓畫筆下的“伏爾加河纖夫”一個個弓著背卻直著腰,一副麻木、無奈懶洋洋的狀態(tài),全然沒有川江纖夫四肢摳地整個身子完全匍匐在地呈現(xiàn)出來的那份力道和張力,當時就想,這世界上那些江河拉纖的纖夫們,他們肩背上承擔的重負和苦難大概都無法與川江三峽上拉纖的纖夫相比!</p><p class="ql-block">給我印象很深的是1981年夏天,當我和妻子帶著兩歲的兒子又一次坐船經(jīng)過三峽,看到在岸上那些瘦骨嶙峋的、裸露著身子匍匐爬行的纖夫時,我被深深震撼住了——他們赤身裸體地爬行在川江懸崖峭壁上,猶如一尊尊鐫刻在崖壁上的雕像......</p> <p class="ql-block"><b>千百年來,“川江魂″支撐起的川渝人以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精神鑄就了感天動地的川江歷史畫卷。</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我的思緒又回今天川江上時,我聽到了“渝忠客2180”客輪上傳來的蒼涼凄厲嗩吶聲——</p><p class="ql-block">“寒沙茫茫風打邊/勁草低頭丘連綿/月兒空照千里酒/抬頭遙望北飛雁/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p><p class="ql-block">在“哎呦 哎呦(月兒空照千里酒)/哎呦 哎呦(抬頭遙望北飛雁)/哎呦 哎呦(月兒空照千里酒)/哎呦 哎呦(抬頭遙望北飛雁)″蕩氣回腸,熱血沸騰,蒼涼遼闊的吶喊聲中,</p><p class="ql-block">我仿佛看到了千百年來川江上那些吼著低沉號子、以堅實的肩背堅韌的力量匍匐拉纖的纖夫;看到了在抗戰(zhàn)期間,出川作戰(zhàn)的350萬川軍士兵;看到了那些風餐露宿行走在茶馬古道的馬幫、背掮客;看到了川江碼頭那些憑下苦力吃飯的“棒棒軍”。</p><p class="ql-block">如今當我又看到了川江“渝忠客2180客輪”的船老大,船娘芳姐和那些6—70歲甚至85歲的老農(nóng),他們挑著七、八十斤甚至一百多斤的菜,從泥濘的土路爬上輪船、再挑著這些菜一步一步爬上忠縣那有200多級的碼頭時,我止不住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作為生在重慶長在川南的山東人,我對生活在巴山蜀水那方熱土上的人們有著非常深厚的情愫,他們的忍辱負重、堅韌不拔、艱苦卓絕的獨特川渝性格,深深地打動著我,鼓舞著我。</p><p class="ql-block">如今川江“渝忠客2180客輪”的船長,船娘芳姐和那些七老八十還在為生活負重前行的人,在他們堅韌不拔的軀體里我看到了支撐川渝人百折不撓的“川江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2025年7月5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