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手機里隨機播放的歌單突然切到《故鄉(xiāng)》時,我正站在窗前看這座城市的黃昏。晚霞把玻璃染成琥珀色,遠處寫字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無數(shù)只懸空的眼睛。前奏的吉他聲一響起,后頸的皮膚忽然就麻了——那是一種被時光精準擊中的顫栗,像有人用生銹的鑰匙,輕輕擰開了記憶深處那扇結滿蛛網(wǎng)的木門。</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聽見這首歌,那時15歲。表哥給我一盒許巍的磁帶,我放在隨身聽里按下播放鍵。從此,這首歌在我的生命里再也關不掉了。</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遠走高飛去上學,終于可以自己一個人在路上的激動,被站臺上父親慢慢變小的身影沖淡,然后灰飛煙滅。窗外的稻田像一塊被風吹皺的破油紙,想飛,又飛不起來。母親塞進行李箱的雞蛋還留著余溫。拿出磁帶,封面上年少的許巍抱著吉他,眼神里有我讀不懂的蒼茫。我在哐當響個不停的綠皮火車里和他有一樣的眼神.....</p><p class="ql-block"> "天邊夕陽再次映上我的臉龐,再次映著我那不安的心……"火車哐當穿過隧道時,歌聲突然被拉得沙啞,我望著車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覺得眼眶發(fā)熱。幾千里外的他鄉(xiāng)會是什么樣......</p><p class="ql-block"> 我的床鋪緊挨宿舍的窗戶,故意選的,因為我想一直看著窗外?!豆枢l(xiāng)》像一捧炭火,烘暖了我多少個濕冷的冬夜。15歲那年,我不懂歌詞里"故鄉(xiāng)"究竟指什么?只覺得旋律里有股說不清的愁緒,像老家后山上的霧,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抓不住。給家里打電話,母親總問"吃得慣嗎""冷不冷",我想,故鄉(xiāng)就是媽媽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你站在夕陽下面,容顏嬌艷",突然就想起母親的背影,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根細細的線,拴著我越走越遠的腳步。</p><p class="ql-block"> 那句"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是我一直努力要離開故鄉(xiāng)的理由,那時覺得遠方就是自由,是掙脫束縛的海闊天空,卻沒看見父母眼里慢慢沉淀的暮色。西安的冬天很冷,我的衣服很單薄。那時聽見任何與"故鄉(xiāng)"相關的音符,心里都會泛起漣漪,像投入石子的深潭,圈圈漣漪都是回不去的岸。</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回了離家近的城市,隨著工地遍布四面八方,我去了很多人的故鄉(xiāng),看過比家鄉(xiāng)更美的夕陽。回到城市有固定的工作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當年渴望的"遠方",早已成了回不去的"故鄉(xiāng)"。城市的風很大,吹得人連嘆息都散得很快,唯有耳機里的旋律,還留著少年時的溫度。</p><p class="ql-block"> 再回老家,泥巴路變成水泥路,土瓦房變小磚房。我沿著村后的小路走到后山,曾經屹立在那里的百年老樹依然屹立。村莊變了模樣,但似乎又什么都沒變。</p><p class="ql-block"> 原來許巍唱的故鄉(xiāng),從來不是地理書上的坐標,而是藏在心底的某個瞬間:是母親做飯時飄出的米香,是父親布滿老繭的雙手,是少年時以為永遠走不完的田埂,是那些即使歲月斑駁,依然在記憶里閃著光的人和事.......</p><p class="ql-block"> 此刻耳機里的歌聲漸弱,城市的夜徹底濃了。我關掉音樂,卻聽見心底有根弦在輕輕震顫。二十五年,從15歲到40歲,從綠皮火車到高鐵,從隨身聽到藍牙耳機,《故鄉(xiāng)》的旋律像一條隱秘的河流,流淌在生命的每個渡口。它陪我走過青澀的求學路,陪我在異鄉(xiāng)的出租屋里熬過失眠的夜,陪我在中年的焦慮里找回片刻的安寧。如今終于明白,故鄉(xiāng)從來不是一個需要抵達的地方,而是當你聽見某段旋律、聞到某種味道、看見某片晚霞時,突然涌上心頭的溫柔與悵惘。</p><p class="ql-block"> 或許人到中年,真正回不去的不是地理上的故鄉(xiāng),而是再也無法重拾的少年心境。下次再回老家,我想把《故鄉(xiāng)》的旋律放給屹立的老樹聽,告訴它:這些年我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心里藏著的惦念,其實從未走出過當年那個背著書包、站在站臺上回頭張望的黃昏。而那首歌,還會繼續(xù)唱下去,唱給每一個在路上的人,唱給每一個在心底守著故鄉(xiāng)的靈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