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字/東東</p><p class="ql-block"> 圖片/源于網(wǎng)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蟬鳴最盛的七月,我站在終南山腳下的古寺門前。石階上的青苔沁著涼意,銅制門環(huán)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山風掠過檐角的風鈴,叮叮當當?shù)穆曧懤?,二十八年的光陰如潮水般漫上心頭,那些關于出家的念頭,終于在這一刻落定成了現(xiàn)實。</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萌生出家的念頭,是在十三歲那年。父親帶我去寺廟上香,大雄寶殿里,檀香縈繞,佛前的油燈明明滅滅。我望著菩薩慈悲的面容,忽然覺得內(nèi)心從未有過的平靜?;丶业穆飞希覇柛赣H:"如果一直住在廟里,是不是就不會有煩惱?"父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沒當回事。那時的我還不懂,這個突如其來的疑問,像一粒種子,悄然埋進了生命的土壤。</p> <p class="ql-block"> 成年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大學畢業(yè),進入外企,格子間里的空調(diào)永遠嗡嗡作響,電腦屏幕的藍光灼得人眼睛生疼。每個月的業(yè)績報表、永無止境的加班、復雜的人際關系,讓我在深夜里常常感到窒息。有次加班到凌晨三點,走在空蕩的街道上,霓虹燈把影子拉得很長,我突然想起兒時寺廟里的那盞油燈,明明那么微弱,卻能照亮一方天地。而此刻城市里璀璨的燈火,卻照不亮我心里的荒蕪。</p> <p class="ql-block"> 真正動搖世俗根基的,是奶奶的離世。醫(yī)院的白熾燈下,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越來越弱,最后變成尖銳的長鳴。我握著奶奶逐漸冰冷的手,看著她眼角未干的淚,突然意識到,生命如此脆弱,所有的追逐在死亡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葬禮結束后,我獨自回到奶奶的老屋,窗臺上她養(yǎng)的仙人掌還在倔強生長,墻上貼著泛黃的"平安"字條。那一刻,淚水決堤。我開始思考,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們拼命抓取的東西,真的能帶來永恒的安寧嗎?</p> <p class="ql-block"> 決定出家前,我去見了最好的朋友??Х葟d里,她推來一份商業(yè)計劃書:"我們正在籌備新項目,憑你的能力......"我望著她精心化的妝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我要出家了。"話一出口,空氣瞬間凝固。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出去旅個游,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我苦笑,有些路,終究只能一個人走。</p> <p class="ql-block"> 出家的過程比想象中艱難。父母的眼淚、親戚的不解、朋友的惋惜,像潮水般涌來。母親握著我的手,聲音顫抖:"是不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我抱住她,淚水打濕了她的肩頭:"你們給了我最好的愛,只是我想尋找生命更深的答案。"父親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說了一句:"想清楚就好。"離家那天,我不敢回頭,生怕看見父母斑白的雙鬢和落寞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在寺廟的第一個清晨,晨鐘劃破寂靜。我跟著師父們走向大殿,黑暗中,有人輕輕牽住我的手——是負責教導我的凈慧師父。她掌心的溫度,讓我想起母親。早課的經(jīng)文,我念得磕磕絆絆,卻在某個瞬間,被木魚聲震得心頭一顫,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又有什么新生的力量破土而出。</p> <p class="ql-block"> 修行的日子清苦卻充實。每日四點起床誦經(jīng),打掃庭院時,落葉總愛鉆進磚縫,需要一點點耐心清理;在菜園澆水,看種子發(fā)芽、開花、結果,感受生命的輪回;跟著師父們下山義診,聽老人們講述他們的故事,在苦難中見證人性的光輝。有次給一位失明的老人讀經(jīng),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小師父,你的聲音里有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出家不是逃離,而是以另一種方式與世界相連。</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常坐在后山的老樹下,看云卷云舒。山風拂過,帶來遠處的炊煙和鳥鳴。有時會想起父母,會想起曾經(jīng)的生活,但那些記憶不再是沉重的包袱,反而成了修行路上的養(yǎng)分。戒牒上的燙金文字,香爐里裊裊升起的青煙,還有早晚課的誦經(jīng)聲,漸漸織成了我生命的經(jīng)緯。</p> <p class="ql-block"> 出家是一場漫長的自我對話,是在青燈古卷中尋找生命的真相。有人問我是否后悔,我望向佛前長明的燈火,那跳動的火苗明明滅滅,卻從未熄滅?;蛟S,這就是答案——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里,我終于找到了內(nèi)心的安寧,也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不在遠方,不在別處,而在當下,在每一次虔誠的叩拜里,在每一句清凈的佛號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