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17949006</p><p class="ql-block">作者昵稱：梅海一枝獨秀</p><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 致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收購站里，老人撥動算盤珠的聲音清脆利落，一下下敲進我和立新的心里。我們手忙腳亂地將盛著青黃相間槐米的口袋放在磅秤上。屏息凝神，眼睛緊緊盯著磅秤的刻度，聽著老人算盤珠子啪啪的跳躍聲，仿佛每一?；泵锥汲恋榈閴褐胰说哪抗狻悄抗獯┩肛汃さ娜兆?，一直望向遠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84年，春日清晨寒意未消，我們便蹬著破舊的自行車出發(fā)了。蛇皮袋和長桿鉤子綁在車架兩邊，隨著車輪顛簸一路叮當作響。車轍碾過豫東與安徽交界的黃土路，奔向幾十里外的村莊、路邊或廠區(qū)那濃蔭匝地的國槐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抬頭望去，成串成串的槐米如碧玉珠簾垂掛枝頭，在晨風里無聲搖曳，仿佛召喚著樹下兩個小青年。立新踮起腳尖兒，長桿探入濃蔭深處，勾住枝條，猛地發(fā)力一扭一拽，樹影便劇烈地晃動起來。霎那間，一枝枝槐米簌簌落下，砸起細小的煙塵。偶爾，飛濺的槐米劈頭蓋臉打來，鉆進脖頸，又簌簌滾落進腳下的浮土。我們顧不得拍打，只顧彎腰在塵土和斷枝間爭分奪秒地撿拾，指尖常被碎枝劃出道道紅痕。仰頭揮桿久了，脖頸僵硬如木，汗珠順著眉骨滾落，滲進嘴角，咸澀的滋味在舌上彌漫開來，又被四周浮動的槐香悄然覆蓋。立新抹了把汗，咧嘴一笑，露著虎牙，又瞄準了更高的一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槐米最怕陰雨纏綿。若逢天公不作美，那青綠便如染了墨汁般轉黑，辛勞便也隨之折價。此時家中灶火便亮了起來，娘支起鐵鍋，灶膛里火焰歡快地躍動著，我和立新小心翼翼將濕潤的槐米倒進鍋中。濕氣與熱氣在鍋里翻騰沖撞，發(fā)出滋滋細響，青煙裹挾著一種奇異的焦香裊裊升騰，彌漫了整個廚屋——那煙熏火燎的氣息，是為生計而倔強升起的烽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幾個響晴的日子過后，攤在葦席上的槐米被陽光吸盡了最后一絲水汽，青色里漸漸沁出潤澤的金黃。曬透的槐米散發(fā)出一種沉甸甸的、仿佛被歲月浸透的香氣。當我們將這凝結了光熱的收成小心歸攏入袋，細碎摩擦的沙沙聲，宛如日子在指縫間悄然溜走的痕跡。我們又蹬上吱呀作響的自行車，馱著蛇皮袋趕往供銷社收購站。當一位老人布滿溝壑的手捻起幾?；泵?，對著光細細查驗那青中透金的成色時，我和立新屏住呼吸，心跳幾乎震得耳膜發(fā)疼。終于，他點點頭，算珠噼啪脆響，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遞到我們汗涔涔的手心——那一刻，我倆眼中跳躍的光，仿佛足以點亮整個灰撲撲的春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歲月流轉，那被槐香浸透的舊時光，宛如一張被反復摩挲的老畫：底色分明是困窘的灰黃，卻綴滿了細密閃爍的金點。</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當年那二十元“巨款”，在生活的奔流中早已失卻了分量；可指間殘留的那縷槐香，卻似凝成了琥珀——它封存著貧瘠土壤里長出的微光，也封存著一對小青年與土地交換體溫時，生命最初那番倔強的清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來最深的烙印并非鈔票的油墨味兒，而是指腹摩挲槐米時粗糲的觸感，是鐵鍋里升騰的草木倔強，是汗水滴落塵土時那微咸的回響。歲月風干了槐米，卻泡濃了記憶的茶湯——原來所謂回甘，不過是光陰對苦澀的漫長補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