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呢稱∶西嶺放歌</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333090</p><p class="ql-block">音樂∶沉思曲</p><p class="ql-block">圖片:網(wǎng)絡(luò)(誠謝)</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過邛崍山脈時,孔河壩的青石板路正在洇開最后一道天光。我蹲在出江鎮(zhèn)的老碼頭上,看岷江支流的水波把新月揉成碎銀——這場景多像祖母當年篩米的木盆,那些隨水漂走的谷糠,多像我漂在異鄉(xiāng)的年月。詩歌里的月光原是有根的,它的根須就扎在孔河壩西岸那株百年黃桷樹的樹洞里,每到十五,就會抽出銀白的枝條,纏繞在游子的眉骨上。</p><p class="ql-block"> 母親總說孔河壩的炊煙是拴住時光的韁繩。清明過后,田壟上的胡豆花開成藍紫色的蝶群,她蹲在土灶前燒火的身影,便和柏樹枝的青煙一起漫過竹籬笆。川西的土灶砌著太極形的火膛,母親往灶膛里塞玉米秸稈時,火光會把她額角的汗珠照得發(fā)亮,就像她給我縫補書包時,針腳間漏下的燭火。此刻我在異鄉(xiāng)的廚房煮面,燃氣灶的藍光怎么也烘不熱記憶里的灶臺——那上面還留著母親揉面時沾的麥粉,留著她用柴火灰煨出的土豆香,留著孔河壩特有的、混著稻殼和泥土的煙火氣。</p><p class="ql-block"> 孔河壩的夜是被燭火泡軟的。吊腳樓的木格窗欞上,至今還留著祖母納鞋底時戳出的針孔。她總在煤油燈下拉著竹麻線,線團在膝蓋上滾成雪團,燭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青布鞋底上,像極了她眼角的老年斑。現(xiàn)在想來,那些被燭光照亮的夜晚原是有形狀的:是祖母指間搓出的麻線棱角,是她哼唱的邛崍山歌的顫音,是針穿過布底時“噗”的一聲輕響——這聲響如今還在我耳道里筑巢,每當雨夜來臨,就會變成孔河壩漲水時的嘩嘩聲。</p><p class="ql-block"> 向日葵田是祖母留在人間的調(diào)色盤。出江鎮(zhèn)的秋風總帶著花椒的麻味,吹得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沙沙響,祖母坐在田壟上剝玉米,圍裙上的補丁像極了向日葵的花盤。她眼角的皺紋里盛著陽光,每當我跑向她,那些皺紋就會笑成盛開的花,露出被山胡椒染黃的牙齒?,F(xiàn)在城里花店的向日葵都插在玻璃花瓶里,花瓣上的露水是人工噴的,哪有孔河壩的向日葵來得野?它們的根須扎進紫色頁巖里,花盤追著太陽轉(zhuǎn)時,莖稈會發(fā)出“咯吱”的拔節(jié)聲,那是大地在呼吸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身影永遠和河堤那棵老槐樹疊在一起。他釣魚時總穿靛藍土布衫,竹竿往樹根處一靠,就成了老樹伸出的另一根枝椏??缀拥乃辶?,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上爬著青苔蘚,就像父親褲腳上沾的泥點。有次他釣上一條巴掌大的鯽魚,魚尾巴甩在石板上的水珠,竟在陽光下映出了虹——這虹后來成了我記憶里的標尺,丈量著異鄉(xiāng)的河有多渾濁,異鄉(xiāng)的魚有多沉默。如今老槐樹的樹洞能塞進一個孩子,里面積著多年的落葉,像極了父親晚年耳背時,聽不清我說話的那片寂靜。</p><p class="ql-block"> 夏夜的孔河壩是會發(fā)光的。溪邊的芭茅叢里,流螢飛成綠色的星子,我和小伙伴舉著玻璃瓶追它們時,腳步聲驚起了藏在石縫里的蟋蟀。祖母說流螢是過世的親人寄來的信,每盞微光里都藏著一句話?,F(xiàn)在我在城市的霓虹里行走,那些固定頻率的燈光讓我想起孔河壩的流螢——它們曾在我掌心停駐過,翅膀上的磷粉沾在皮膚上,像極了祖母臨終前按在我手背上的指紋。</p><p class="ql-block"> 出江鎮(zhèn)的老橋還在,只是橋欄上的石刻被歲月磨平了棱角。我蹲下身摸那些模糊的紋路,突然明白鄉(xiāng)愁原是大地的皺紋:是黃桷樹年輪里的月光,是土灶膛里未燃盡的柴火,是老槐樹洞里積年的落葉,是流螢翅膀上永不熄滅的微光。當城市的混凝土淹沒了所有來路,這些刻在孔河壩骨血里的印記,正化作潮汐,在每個午夜漫過我記憶的堤岸——原來真正的故鄉(xiāng),從不是地理課本上的坐標,而是血脈里永不褪色的圖騰,是時光淘洗后,依然在靈魂深處奔涌的濤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