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東莊城蔭</p><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 往少里說,我也有十五年未曾下河游泳了。這數(shù)字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驚。十五年,竟這樣無聲無息地溜走了。</p> <p class="ql-block"> 我是很喜歡游泳的。記得是小時候,一到夏天我就往水里鉆,不管井水河水,無論深淺,給現(xiàn)在農(nóng)村孩子們一樣,總喜歡從高處往下跳,一個比一個能,哪兒危險到哪兒去,因此也害怕被家長知道。</p> <p class="ql-block"> 到了高中以后,因為學習緊張,或者人生地不熟的,很少下河游泳。</p> <p class="ql-block"> 到了大學,那是 三十五年前在武漢,我常與同學橫渡東湖。雖然是初春,因為武漢是“火爐”城市,熱的早。那時馬鞍山麓的湖水比現(xiàn)在清澈,游到湖心,能看見水草搖曳,魚兒穿梭。我們比賽誰先游到對岸,輸?shù)娜艘埡绕?。記得有個姓吳的同學,總是游得最快,后來聽說他去了深圳,再無消息。不知他現(xiàn)在可還游泳?可還記得那些年我們在東湖濺起的水花?</p> <p class="ql-block"> 參加工作以后,記得是二0一0年前后的一個中午,我們七八個人相約在羊鼻子泉,抑或龍床水庫先泡上一會兒。其實這是幾天前就安排好的,喝完羊肉湯,吃完辣子雞,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冒汗,這時候在水里游上幾圈,非常的愜意。</p> <p class="ql-block"> “有理的江山,無理的河道”,有水的地方總會有人沐浴,意思是說人在河里洗澡不能怕人看見,看見的人也不能生氣。到今天我才懂得,“哪涼快哪待著去”絕不是一句罵人的話,這絕對是最真摯的關(guān)懷,最深藏不露的愛。</p> <p class="ql-block"> 之后的十五年,室內(nèi)浴池去過幾次,泳池總是差強人意,室外游泳池在我們這里是鳳毛麟角,所以在外游泳也總是陰差陽錯的耽誤了。</p> <p class="ql-block"> 天氣預(yù)報說這幾天連續(xù)高溫。我翻出壓在箱底的泳褲,大抵也有十來條,因為當時游泳每到一處都用新的,質(zhì)量也是參差不齊,我挑選了其中的一條,摸上去竟比記憶中的薄了許多。我披掛整齊,騎車直奔水潭。</p> <p class="ql-block"> 站在水邊,水波粼粼,晃得人眼睛發(fā)花。我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水面,溫乎的,有點竊喜。我試探性的下了水,這涼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屁股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我慌忙劃動手臂,水花四濺,竟嗆了一口。十五年前的我,何曾這般狼狽過?那時一個猛子扎下去,能游出老遠,如今卻像個初學的孩童,手足無措。我使出渾身本領(lǐng),一會兒潛泳,一會兒仰泳,順便還要觀察一下四周,生怕游錯了方向。</p> <p class="ql-block"> 上岸時更顯窘態(tài)。岸邊本以為是臺階,誰知竟是個陡坡,沒有力氣還真上不去。我雙臂支撐,膝蓋跪在濕滑的岸上,活像只擱淺的烏龜。掙扎了幾下,終于一個翻滾,平躺在石條上。石條被太陽曬得發(fā)燙,我卻只覺得渾身發(fā)冷。遠處幾個年輕人嬉笑著,不知是在笑我的笨拙,還是他們自己的歡樂。</p> <p class="ql-block"> 有人盤問起來,我支吾著說游了六十米。河面上漂浮著不少游泳圈,還有人在水中抽煙,煙頭的紅光在水面上明明滅滅。前三次往返倒還順利,最后一次卻覺得格外遙遠。手臂發(fā)酸,呼吸急促,十五年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全部壓在了我的身上。</p> <p class="ql-block"> 岸邊坐著個婦女,低頭看手機,偶爾抬頭搭訕幾句,接話的是她的老公。她的聲音飄過來,我卻聽不真切,只覺得那聲音與記憶中武漢東湖邊的叫賣聲重疊在了一起。那時我還是個學生,游一個單趟就是五百米,不知疲倦為何物。游完躺在樹蔭下,涼風吹過濕漉漉的身體,那種暢快,是如今吹任何空調(diào)都無法比擬的。</p> <p class="ql-block"> 天空的云紋絲不動。我游了兩個來回,算來也有二百四十米,卻已氣喘如牛。躺在岸邊,望著那靜止的云,忽然想起莊子的句子:“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边@些朝生暮死的小蟲,如何懂得時間的流逝?知識少的怎趕得上知識多的懂得多,壽命短的怎能比壽命長的見識廣呢?</p> <p class="ql-block"> 如今眼前這條小河,寬不過六十米,我卻游得如此吃力。下水前的豪情壯志,在水涼的瞬間便消磨了大半。身體的記憶還在,肌肉卻已背叛了當年的誓言,尤其是屁股上的贅肉,總是往下沉。劃水時,能感覺到肩膀的關(guān)節(jié)在咯吱作響,像是在抗議這突如其來的運動。</p> <p class="ql-block"> 太陽西斜,我起身準備回家。泳畢出來,鞋子不見了。我赤足立在自行車旁,水從頭發(fā)上滴下來,竟有些燙。四下里尋,只有一雙雙豁了嘴的拖鞋歪在地上,像張著大嘴笑我。</p> <p class="ql-block"> 丟失的是一雙金利來牛皮涼鞋,可拖可穿,它曾陪伴我度過了兩三個夏天,走南闖北,爬高上低,與我的腳極是相契,相濡以沫,如今不知被誰竊去。</p> <p class="ql-block"> 向來知道人有竊疾,連邪氣也要偷,倒是頭一遭。橫豎不過是一雙舊鞋,只是從此邪氣附在那人身上,倒教我有些過意不去。</p> <p class="ql-block"> 十五年前,這泳褲是寬松的,如今卻緊得難受。是泳褲縮了水,還是我的腰變粗了?這問題我不敢深想。</p> <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家新開的游泳館。玻璃墻內(nèi),幾個孩子正在學游泳,教練在一旁指導。他們的動作稚嫩卻充滿活力,讓我想起自己第一次下水時的情景。那時怕水,死死抓著岸邊不敢松手。后來是怎么學會的?嬉戲中嗆過不少水,數(shù)次被人拖入水中,又數(shù)次被人救起,記憶已經(jīng)模糊,只記得學會后的那種自由,不再是“旱鴨子”,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廣闊了。</p> <p class="ql-block"> 走到家門口,我站在門前,渾身濕漉漉的,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十五年的空白,一次游泳怎能填補?那些逝去的時光,就像指尖流過的水,抓不住,留不下。</p> <p class="ql-block"> 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不已。這疼痛卻讓我感到一種奇怪的滿足,仿佛身體在提醒我它還活著,還能感受,還能記憶。窗外,一輪明月掛在天空,與三十五年前的大學學校,及十五年前工作單位的月亮并無二致。</p> <p class="ql-block"> 莊子說蟪蛄不知春秋,可我們這些知道春秋的人,又何嘗真正懂得了時間?十五年,不過是一次下水到上岸的距離,卻已經(jīng)改變了一切。天空還是昨天的天空,云彩已不是昨天的云彩;水還是水,只是游泳的人已經(jīng)不同了。</p> <p class="ql-block"> 我閉上眼睛,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學校,回到了武漢的東湖。湖水溫暖,我游得輕松自如。水里還有錦鯉,伴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