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從街頭攤販手中買下一對不知名的小鳥，它們羽毛黯淡，叫聲也不算悅耳，勝在價格低廉。將鳥籠安置在逼仄的庭院里，每日聽著籠中傳來撲撲的振翅聲、時斷時續(xù)的啼鳴，這方終日被高墻圍困的小天地，總算添了幾分鮮活氣息。</p><p class="ql-block"> 這座爬滿青苔的小院，四壁合圍如同巨型鳥籠，困住了我日復一日的孤寂。初養(yǎng)小鳥時，我總懷著近乎虔誠的心意照料它們——晨光初現(xiàn)時端出鳥籠讓它們曬暖，暮色四合時又急忙抱回屋內(nèi)避風。那些日子，指尖拂過鳥兒蓬松的羽毛，看它們歪著腦袋啄食谷粒，心底的煩悶竟被治愈了大半。我固執(zhí)地以為，只要給予衣食無憂的庇護，便能換來它們長久的陪伴。</p><p class="ql-block"> 直到某個夏日黃昏，我如往常般準備將鳥籠搬回屋內(nèi)，卻撞見驚人一幕：籠中的鳥兒突然互啄起來，尖銳的喙死死咬住對方羽毛，撲騰的翅膀撞得竹籠簌簌作響。無論我如何晃動鳥籠、撒食安撫，它們都充耳不聞。就在此時，一聲清亮的鳥鳴劃破天際，那聲音像是從云端墜下的銀鈴，與籠中沙啞的啼叫形成鮮明對比。剎那間，正在廝打的鳥兒同時僵住，脖頸高高揚起，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著廣闊天空，眼神中翻涌著我從未讀懂的渴望。</p><p class="ql-block"> 或許那是同類呼喚歸家的信號，或許是自由翱翔的同伴在歡歌，可籠中的鳥兒只能隔著鐵絲網(wǎng)，將滿心向往化作無聲的凝望。那一刻，我忽然看清了這場囚禁的殘忍——我囚禁它們的理由，竟與困住自己的枷鎖如出一轍。</p><p class="ql-block"> 那夜，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鳥籠上，籠中鳥兒蜷縮在角落，偶爾發(fā)出細碎的嗚咽。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明白自己錯得離譜：當我沉溺于用愛粉飾囚禁時，卻親手將渴望藍天的靈魂鎖進了鐵窗。</p><p class="ql-block"> 黎明破曉，我顫抖著打開鳥籠。兩只鳥兒先是試探著邁出小爪，隨后如離弦之箭沖向天際。它們在院墻上空盤旋兩圈，清亮的啼鳴像是重獲新生的歡歌，而后越飛越高，直至化作天際兩點自由的黑影。望著它們遠去的方向，我忽然覺得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落地，仿佛自己也掙脫了無形的桎梏，隨著鳥兒一同奔向那片遼闊的藍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