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圖:村口/美篇號:505650968</p> <p class="ql-block">這是一個很疼很疼的故事,原諒我還是想說出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鐵3號線的報站聲混著人流的嘈雜涌進(jìn)耳朵時,我正盯著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十年了,這個場景幾乎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習(xí)慣——每年立春后的第九天,我和妹妹悠悠總會跟著媽媽來坐一趟3號線,從起點到終點,再原封不動地回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媽媽說這是為了練習(xí)等待??晌抑?,等待的從來不是地鐵到站,而是那個被她稱作“移民火星”的男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上個月整理舊物時,悠悠從衣柜最深處翻出了那個落滿灰塵的傻瓜相機。塑料外殼已經(jīng)泛黃,快門鍵松松垮垮的,像老人脫臼的關(guān)節(jié)。“姐姐你看,”她舉著相機對著我,“這是不是爸爸當(dāng)年用的那個?”</p> <p class="ql-block">我指尖觸到相機的瞬間,像被燙了一下。記憶突然沖破堤壩——那年我九歲,悠悠比我小九分鐘,我們在小區(qū)的櫻花樹下鬧著要爸爸拍照?!白甙?,我們?nèi)グ自粕健本驮诘罔F3號線上,老爸坐在對面,舉著這臺傻瓜機,車窗外閃爍的燈光穿過他濃密的睫毛?!耙欢?,茄子”他聲音里帶著笑意,“要把我們家三個大小仙女都拍得漂漂亮亮的?!?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快門聲“咔嚓”一響,定格了我和悠悠盤著媽媽的瞬間。可照片里永遠(yuǎn)沒有他,就像他的人生里,終究沒有我們的后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媽媽把相片鎖進(jìn)了客廳的鐵皮保險柜。那是個墨綠色的大家伙,放在電視柜旁邊,像塊沉默的墓碑。“以后別再翻出來了,”她背對著我們,聲音很輕,“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個瞬間了?!?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悠悠沒說話,只是盯著保險柜的密碼盤。她總說想知道密碼,想看看里面是不是還有爸爸其它的照片。媽媽從不回答,只是在鎖柜門時,會輕輕吹一口氣,仿佛把什么秘密吹散在了風(fēng)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上周三坐地鐵時,悠悠突然指著窗外的廣告牌哭了。那是張火星探測器的宣傳畫,紅色星球在深藍(lán)色的宇宙里,像顆被遺忘的淚珠?!皨寢?,”她抽噎著,“爸爸在那里會冷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媽媽握緊了她的手,指節(jié)泛白?!安粫?,”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黑暗,“那里有很亮的星星,比地球上任何地方都暖和?!?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我看見她轉(zhuǎn)身時,有什么東西從眼角滑落,砸在深藍(lán)色的裙擺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就像此刻,悠悠站在保險柜前,一滴滾燙的眼淚砸在她的帆布球鞋上,發(fā)出很輕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姐姐,”她抬頭看我,眼睛紅得像兔子,“你說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會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想起那張唯一的全家?!獩]有他的全家福。原來命運早就藏好了伏筆,用一臺無法自拍的傻瓜機,悄悄寫下了結(jié)局。</p> <p class="ql-block">地鐵又一次到站,車門打開的瞬間,風(fēng)卷著外面的熱氣涌進(jìn)來。媽媽站起身,理了理衣角:“該回家了。”她的背影在人群里顯得有些單薄,十年時光把她的肩膀壓得越來越沉,卻始終挺直著,像在對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悠悠突然拉住我的手,掌心濕漉漉的?!拔液孟裼浧鸢职值臉幼恿?,”她小聲說,“他笑起來的時候,左邊有個酒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突然想不起男人的臉。那些交織著愛與恨的碎片,像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正在一點點飄遠(yuǎn)?;蛟S這樣也好,遺忘從來不是背叛,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和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時,保險柜靜靜地立在那里。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密碼盤上,泛著冷白的光。媽媽走過去,指尖在數(shù)字上懸了懸,終究沒有按下任何按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風(fēng)從陽臺鉆進(jìn)來,吹動了客廳的窗簾。我好像聽見密碼被風(fēng)卷著飛過,落在遙遠(yuǎn)的星際里。那里或許真的有顆紅色的星球,住著一個我們再也等不到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而我們,終究要在這趟無法逆行的人生地鐵上,帶著他留下的瞬間,繼續(xù)往前。</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編后:悠悠的父親因一場交通事故離去已有十年,我是在最近的一次訪談中搜集到這個素材。經(jīng)當(dāng)事人同意將這段心底的哀傷鋪展成文字,像把浸滿淚的棉絮輕輕攤開在陽光下。那些堵在喉頭的哽咽、壓在心頭的重負(fù),順著筆尖流淌成故事時,痛便有了形狀,也有了慢慢消散的可能。這不是遺忘,是給情緒一個出口,讓心在傾訴里慢慢喘口氣。</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