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暴雨中的回憶</p><p>霈岳</p> <p class="ql-block">上午10點(diǎn),天,陰沉的嚇人,房間里竟然必須開燈才能看得見,就像深夜那樣漆黑。</p><p class="ql-block">悶熱的汗水,就是你一動不動也順著臉頰流滾著,樹上的蟬也被蒸熥的偃旗息鼓,沒了聲響。繁多的樹葉沒有一片搖晃。樹葉,蟬蟲,人和門窗都象在蒸籠里在期盼著迎接著,天慢慢地在烏云密布里由黒變黃……</p><p class="ql-block">我站在陽臺上看著,此情此景好像從很久很遠(yuǎn)的地方再現(xiàn),心里莫名的涌起甜蜜?苦澀?自豪?壓抑,感傷……?的滔浪!</p> <p class="ql-block">那是60多年前的一個星期天的下午,13歲的他包好了一個星期的干糧,是娘天還不亮就起來攤的煎餅,包袱里是計算好了的數(shù)量:早上兩張,中午三張,晚上一張,42張煎餅五個還沒有腌透的蘿卜咸菜就是他在學(xué)校吃的總量!</p><p class="ql-block">從家到學(xué)校60里地,現(xiàn)在走還能把晚自習(xí)趕上。迎著西斜的太陽,背著裝著咸菜煎餅的包袱,踏著滾燙的土路一步一步的把60華里丈量!</p> <p class="ql-block">到這兒,正好走了一半,再往前就是“八里洼”了,每一次到這兒,都感到很累,感到路特別長。</p><p class="ql-block">“八里洼”是一條粘土路,路兩邊是很高的堰,一片黃土地,上面長著茂密的玉米,</p><p class="ql-block">天,太熱了,走進(jìn)這里仿佛走進(jìn)了“火焰山”。一絲風(fēng)都沒有,可還不時的卷起一陣陣小旋風(fēng)。路兩邊堰上的玉米葉子一動不動,路邊一棵小樹,有一小片陰涼。一頭老牛一圈圈地拉著水車,主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任被老牛拉上來的井水在水渠里流淌著。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連小鳥也可能找地方躲藏了。他已經(jīng)渾身被汗水濕透了,嗓子里真的是要冒煙。</p><p class="ql-block">他跑過去,在窄窄的水溝邊趴下,“咕咚咕咚”的猛喝還沒有被“嗆”!甘甜的井水清涼清涼涼到腳上,又捧起幾捧洗洗通紅的小臉,“爽啊!真爽!”他喊著,把腳泡在水渠里,水花四濺,老牛慢悠悠的撇了他一眼,依舊邁著它的慢悠悠的步。他又趴下喝了幾大口,背起包袱又甩開了臂膀。</p> <p class="ql-block">走著走著,從西北方向壓過來大片大片的黒云,像萬馬奔騰遮住了陽光,風(fēng)由小到大到瘋狂,路兩邊的小楊樹被壓在路面趴地上掙扎搖晃!刮起來的黃土往他耳朵里眼里戧,刮起來的黃土粒打的他的胳膊和臉疼得鉆心,他幾乎邁不出腳去,側(cè)著身子弓著身子好像在推一堵墻!</p> <p class="ql-block">他聽大人囑咐過,“八里洼”是一個風(fēng)口雨口,如果刮風(fēng)下雨就躲開這個兩頭高中間低的地方,等風(fēng)停雨過以后再走。否則兩頭的雨水灌進(jìn)來走一步就要陷進(jìn)膝蓋深的黃泥里抜不出腿來,水涌過來會淹死人的!</p><p class="ql-block">他好像已經(jīng)“聞”到了“雨腥味兒”,心里有些害怕。他弓著身子側(cè)著身子頂著風(fēng)跑!他想,只要跑過最低洼的地方就不怕了!</p><p class="ql-block">黑暗中突然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呱啦啦啦一聲巨響,炸雷好像把黃土路都要掀翻,“嘩——”,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路上,噗起塵土,砸在臉上就像針扎的一樣。他搖搖晃晃,脫下了全部的衣裳,把包袱裹上,“淋濕了煎餅一個星期就斷了口糧”!</p><p class="ql-block">狂風(fēng)暴雨里,電閃雷鳴中,一個13歲的孩子在倒著走啊,踉蹌著,磕絆著,天氣變得那么寒冷,一絲不掛的他,凍得牙齒咯吧咯吧地響。他用力彎腰低頭倒退著,用他弱小的脊背保護(hù)著他懷里食糧啊!也是保護(hù)著他和家人的希望!</p><p class="ql-block">不一會兒泥水就沒過了他的膝蓋,沒過了他的大腿。幸虧他已經(jīng)來到西邊逐漸高起來的路上!看著兩頭湍急的黃泥水浪在低處匯聚,又洶涌地攜帶著沖刷下來的玉米亂草沖破西南方向的樹林護(hù)坡流向不遠(yuǎn)處的汶河……</p><p class="ql-block">風(fēng)雨中他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喊叫,他費(fèi)力地回頭,看到一位爺爺在不遠(yuǎn)處高高的黃土堰上比劃。他心里一熱,嗓子滾燙,用胳膊抹了一下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轉(zhuǎn)過身去,奮力向爺爺那里“跑”去。爺爺伸下來一根竹竿,他一只手抱著包袱,一只手攥住竹竿,任憑爺爺把他拉了上去!</p><p class="ql-block">爺爺是生產(chǎn)隊(duì)派來看西瓜甜瓜地的,在搖搖欲墜的“瓜屋子”里,爺爺給他披上一件破蓑衣,一股熱乎勁暖和了前后胸背。爺爺把他的褂子褲子晾在“瓜屋子”朝南的通風(fēng)處,用黢黑的手巾給他擦了擦頭發(fā),又從外表破破爛爛的暖壺里倒了一碗熱水給他,他的咯吧咯吧的牙巴骨才慢慢地停下。這才抬起頭來看看四周。左邊的半人高的玉米都趴下了,前方的西瓜東倒西歪地躺在水里。爺爺起身到離得近的瓜地摘了一個西瓜和兩個甜瓜,用切菜刀切開西瓜遞給他。他捧著西瓜嘴往兩邊咧咧,一片就吃完了。</p><p class="ql-block">“孩子,幾歲了?”“十三?!薄斑@是要干什么去?”“上學(xué)?!薄霸谀睦锷蠈W(xué)?”“一中?!薄斑@么小就上中學(xué)了?還上的是一中!”“爺爺,我忘不了你。你救了我。”“孩子,你命大呀,再晚一點(diǎn)你就出不來了!”</p><p class="ql-block">風(fēng)走了雨停了。爺爺把半干不干的衣服給他,又讓他把半塊西瓜啃了,把兩個甜瓜放進(jìn)他的包袱里,站在“瓜屋子”前面看著他越走越遠(yuǎn),人也越來越小……</p> <p class="ql-block">陽臺上,我忘記了外面大雨傾盆的景象,任憑淚水在淌,沉浸在60多年前的以往,以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