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觀荷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蔡世平</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有池塘養(yǎng)碧蘿。</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要留清夢壓星河。</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時將綠影花濃縮，</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便入柔腸細(xì)折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閑意緒，小心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近來水面起風(fēng)波。</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深常見西窗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又碰蛙聲又碰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王宏：蔡世平《鷓鴣天·觀荷》讀后</b></p><p class="ql-block"> 蔡世平老師《鷓鴣天·觀荷》不是簡單的即景抒情，而是一場與自我的秘密對話，在荷塘的鏡像里，照見了現(xiàn)代人在喧囂與寧靜間輾轉(zhuǎn)的靈魂。我讀后有以下幾點(diǎn)體會。</p><p class="ql-block"> 一、上闋起句“我有池塘養(yǎng)碧蘿”，以“養(yǎng)”字統(tǒng)領(lǐng)全篇，如文人執(zhí)帚掃云，將自然意象化為精神沃土?！傲羟鍓魤盒呛印敝皦骸弊?，妙如鐵畫銀鉤，將縹緲夢境賦以金石之重，恰似秦觀“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的妙筆，以具象寫抽象，見執(zhí)著之思?！皶r將綠影花濃縮，便入柔腸細(xì)折磨”，上下句形成精巧對仗，“綠影花濃縮”如工筆繪景，“柔腸細(xì)折磨”似寫意傳情，一收一放間，盡現(xiàn)對美的貪念與時光流逝的惶恐，暗合李商隱“一寸相思一寸灰”的深情與痛楚。</p><p class="ql-block"> 下闋“閑意緒，小心歌”，“閑”非真閑，“小心”處見心瀾微驚，如李清照“尋尋覓覓”般的現(xiàn)代性孤獨(dú)?！八嫫痫L(fēng)波”雙關(guān)妙喻，既寫自然漣漪，亦喻心湖褶皺，深得辛棄疾“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的言外之旨。結(jié)句“夜深常見西窗月，又碰蛙聲又碰荷”，“碰”字通感奇絕，月光化身為多情客，輕叩蛙聲之玉盤，摩挲荷葉之翠袖，如王維“月出驚山鳥”的空靈，又具現(xiàn)代人的細(xì)膩感知。</p><p class="ql-block"> 二、蔡世平老師深諳“詩眼”之道，字字推敲見真章?！梆B(yǎng)碧蘿”之“養(yǎng)”，非尋常觀賞，而是如陶淵明“采菊東籬下”的精神栽培，見文人對精神園地的主動建構(gòu)；“壓星河”之“壓”，似蘇東坡“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力量感，將夢境從云端壓至人間，見理想與現(xiàn)實(shí)的微妙張力；“碰蛙聲”之“碰”，打破“隔”的壁壘，讓月光有了觸覺，蛙聲有了形狀，如錢鐘書所言“通感是藝術(shù)的通衢”，堪稱“一字救活全篇”的典范。</p><p class="ql-block"> 三、中兩聯(lián)對仗工整而不失靈動?！皶r將綠影花濃縮，便入柔腸細(xì)折磨”，“時將”對“便入”，見時序流轉(zhuǎn)；“綠影花”對“柔腸細(xì)”，以色彩對情感；“濃縮”對“折磨”，前者是空間的壓縮，后者是時間的延展，妙在虛實(shí)相生。下闋“閑意緒，小心歌”，雖非嚴(yán)格對仗，卻在節(jié)奏形成聲韻呼應(yīng)，“閑意”與“小心”形成心理反差，如弦上之音，欲揚(yáng)先抑。</p><p class="ql-block"> 四、蔡世平老師善用古典意象，卻注入現(xiàn)代精神。以“荷塘”為精神鏡像，繼承屈原“紉秋蘭以為佩”的香草美人傳統(tǒng)，卻跳出“士不遇”的窠臼，轉(zhuǎn)向現(xiàn)代人對寧靜的渴望與喧囂的突圍?！拔鞔霸隆被美钌屉[“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的相思，卻轉(zhuǎn)化為與自然對話的孤獨(dú)自洽；“蛙聲”“荷影”脫胎于辛棄疾“聽取蛙聲一片”的田園意趣，卻賦予其都市人心靈共振的現(xiàn)代性。袁枚“作詩貴曲”之論在此得見：不直寫心事，而以“碰”字曲筆傳情。</p><p class="ql-block"> 五、以“夜深西窗月”收束全篇，妙在以景語結(jié)情語。月光是古典詩詞的永恒意象，在此卻成為現(xiàn)代人的心靈鏡像，它既是“壓星河”的清夢載體，亦是“碰蛙聲”的情感媒介。結(jié)句的“碰”字，如《紅樓夢》中黛玉葬花的輕叩，既是與自然的對話，更是與自我的和解。前句“水面起風(fēng)波”的動蕩，終在月光的輕撫中得以安頓，形成“起—承—轉(zhuǎn)—合”的情感閉環(huán)，恰似太極推手，將生活的褶皺揉進(jìn)月光的溫柔里。</p><p class="ql-block"> 六、此詞妙在“以舊瓶裝新酒”。格律嚴(yán)守《鷓鴣天》之規(guī)范，意象盡取荷塘、星月、蛙聲等古典元素，卻處處跳動著現(xiàn)代人心跳。“小心歌”的謹(jǐn)慎，“細(xì)折磨”的甜蜜痛苦，“水面風(fēng)波”的隱喻，皆直指現(xiàn)代人在快節(jié)奏生活中對精神原鄉(xiāng)的追尋。正如王國維“一切景語皆情語”，此詞以荷塘為鏡，既照見古典詩詞的雅致，亦映出現(xiàn)代人“心有猛虎，細(xì)嗅薔薇”的精神困境與自洽智慧。</p><p class="ql-block"> 蔡世平老師此詞，如一幅水墨丹青，以傳統(tǒng)技法繪現(xiàn)代心象。在“養(yǎng)碧蘿”的文人癡氣里，在“碰蛙聲”的通感妙筆中，我們既見到了辛棄疾的沉郁、李清照的婉約，更聽見當(dāng)代人在喧囂中叩問內(nèi)心的聲音。詞之妙，不在辭藻堆砌，而在以“折磨”寫溫柔，以“風(fēng)波”見安頓，最終在“月光碰荷”的剎那，照見生命本真的微光，那是古典與現(xiàn)代交織的永恒鄉(xiāng)愁，亦是每個靈魂對寧靜的終極皈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