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1970年秋的一天下午，大人們在楊家槽掰玉米棒子。我和小杏、斌娃在他們身后的地里扯豬草。這時蹦出個大螞蚱，我和小杏趕緊去追，螞蚱沒捕著，卻發(fā)現(xiàn)了幾個野菜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嚼著野菜瓜，酸甜酸甜的，汁液流出了嘴。我把剩下的半個遞給斌娃說: “好香甜的野菜瓜啊！你也來嘗一口?！薄昂撸∥也挪怀詣e人剩下的臟東西呢，不衛(wèi)生?！北笸薏恍嫉鼗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哪里冒出了這根蔥？昨天還在和我搶半根黃瓜吃，就不嫌我的口水臟，今天就變成斯文人了？”小杏嬉笑著問斌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斌娃說：“我上學(xué)了，學(xué)了好多新知識吶！”“都說來讓我們聽聽?！毙⌒诱f。</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早娃，快過來！”斌娃正想說話，父親卻大聲地喊我。我飛跑過去，斌娃父親說：“剛才你爸講，明天讓你去上學(xué)，正好和斌娃做個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父親問:“你愿意上學(xué)嗎？”想起斌娃剛說的話，我使勁地點了點頭。我趕緊跑回去告訴斌娃，我倆可以做伴了。小杏噘起了嘴：“我爸時常說，家里只讓男孩子上學(xué)，說女娃子將來要嫁人，學(xué)知識是浪費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斌娃說：“我們今后還是約在一起玩，我和早娃把書念會了，回來教你吧?！薄澳蔷桶萃心銈z了?！毙⌒诱f話時，還合著兩手向我們做了一個揖。我們仨當(dāng)場商定，但凡學(xué)校有什么新鮮事，第一個就回來告訴小杏，小杏竟激動得伸手和我們拉起了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第二天早上，奶奶從黑木箱子里取出錢數(shù)了又?jǐn)?shù)，遞給父親說：“早娃這學(xué)費錢一交，就要省吃儉用，再存錢買明年的小豬吶?！蹦赣H找出新衣新褲讓我換上，唯獨布鞋，前端開了個口子，大腳趾拇露出來。母親說腳前鞋底已經(jīng)磨破，不好補，奶奶說要不就穿草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唉呀，你手上還沾有那么多泥土，臉上有黑灰垢，跟花臉貓差不多了，趕快去洗一洗。第一天到學(xué)校，要講衛(wèi)生，以免別人笑話喲?！蹦棠踢呎f邊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進臉盆。我洗凈臉上和手上的臟物，照鏡子看，頭發(fā)上還有一些泥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快點，去晚了趕不上課了！”斌娃在門口大喊。父親也在院壩里催著我說：“上個學(xué)，又不是找新媳婦，還搞這么整齊，放學(xué)回家還要干活吶?！?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我快步跑出屋，奶奶在身后說：“記著喲，見老師要喊，見同學(xué)要招呼?！薄爸懒耍湍焖?！”我們已跑到院壩坎下，父親回了奶奶一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喲，喲！打扮這么漂亮，是去相親呀！”小杏背了個小背簍迎面走來，“唉呀，你怎么穿著新衣服，還打起赤腳呢？”我這才想起剛才急著照鏡子、擦頭發(fā)，竟忘了穿鞋。哪怕是草鞋或破洞布鞋，穿著也比赤腳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我馬上返身往家趕，父親大聲喊:“你當(dāng)成進菜園子門啊，時間已經(jīng)不夠了。平時你也打赤腳，將就一下吧?！北笸抟哺f時間晚了，快點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小杏把我們送到小街口，酸酸地說：“我去扯豬草，下午放學(xué)后再見，可別忘了昨天拉的鉤喲?！?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告別小杏，我們仨快步來到小街學(xué)校。操場里分散著站滿了學(xué)生，喇叭高聲地喊著口令，全體人整齊劃一地做著同樣一個動作。斌娃小聲說：“確實來晚了，正在上操。一二年級不在這兒，周老師帶著他們在天井內(nèi)學(xué)習(xí)列隊和走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斌娃在前面帶著路，父親領(lǐng)著我從操場學(xué)生旁快步往校門里跑。我感覺所有人都在盯著看著我們，邁上校門口臺階時，不小心一跤滑倒，腿上和衣袖上粘了些泥灰。我顧不上拍，跟著父親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校門內(nè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柴老師早！”父親認(rèn)識學(xué)校的老師，主動打起招呼?！澳氵@是帶娃來上學(xué)吧？已經(jīng)開學(xué)一周了，快去教務(wù)處辦手續(xù)。別遲到，你娃第一節(jié)課就是我?guī)??！辈窭蠋熤噶酥附虅?wù)處和我們教室的方位。父親怕遲到，著了急，牽著我的手穿過天井內(nèi)的青石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園內(nèi)許多個頭和我差不多的小娃娃，在哨子聲“一二一”的口令下，排著整齊的隊伍，昂著頭，擺著手在練習(xí)走步。斌娃在一隊人的最后面，每走一步，書包一晃，走的動作也和他們不一致，顯得滑稽可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父親扯了我一下，讓我不要打白眼。我們剛進教務(wù)處門，“叮鈴鈴”鈴聲響了，父親問: “是不是上課了？柴老師說不能耽誤的?！?lt;/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教務(wù)處一位女老師說:“這是下操鈴聲，離上課還有十分鐘?！鄙喜俚膶W(xué)生跑進了院內(nèi)，天井和教室到處都是鬧哄哄的。父親交了錢，正在填表時，上課鈴聲響了。女老師讓我們不要急，一步一步地來。她帶著我倆去另一位老師那里領(lǐng)了書，給我指引一年級教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父親帶著我往教室走，天井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教室里有整齊高昂的唱歌聲，有朗朗的學(xué)生讀書聲，還有老師一高一低的講課聲。比我們在坡上扯豬草，掰玉米棒有趣多了。想到以后我將成為學(xué)校一員，心里莫名地激動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一年級教室門敞開著，柴老師雙手比劃、嘴一張一合地站在前面講課。剛到門口，柴老師招手讓我進去。我拿著書往室內(nèi)走，柴老師出門和父親打招呼，只聽隱隱約約有句:“放心，一切有我！”原來柴老師和父親是好朋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我站在教室里，不知該往哪里坐。同學(xué)們都齊刷刷地望著我，不少人竊竊私語著，后排還有兩個同學(xué)走下座位，躬著身子跑向前來看我。我知道自己赤著腳，渾身不自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看見斌娃在第三排位上向我招手，正想往他那去時，柴老師回轉(zhuǎn)身來拉著我的手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同學(xué)何早，大家歡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同學(xué)們熱烈地鼓起了掌，還有的同學(xué)趁機吹起了口哨。柴老師安排我坐在了第一組第四排，第一天就這樣開始上課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