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稱：嘯傲長空</p><p class="ql-block">美篇號：30282828</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87年7月9日下午17時，我們走出高考考場，身心一下子徹底放松了下來，在班主任帶領(lǐng)下，搭乘學(xué)校雇的大轎子車，從天門返回張港高級中學(xu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一進(jìn)教室，班主任就抱著一摞厚厚的信件走了進(jìn)來，帶著疲憊卻滿是關(guān)切的語氣說：“這些都是考前積壓的信件，為了不影響同學(xué)們考前復(fù)習(xí)，按照學(xué)校要求，一直沒發(fā)，現(xiàn)在發(fā)給你們?！闭f完，把信件一同交給了學(xué)習(xí)委員張華。同學(xué)們便紛紛上前領(lǐng)取信件，教室里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拆信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眼神游離。當(dāng)她接過張華遞給她的那封厚厚的信時，手微微顫抖。她小心翼翼拆開信件，沒看幾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全班同學(xué)都不約而同地把眼光轉(zhuǎn)向了她，我們幾個同寢室的姐妹趕忙圍了過去，我焦急地問：“雪，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雪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將信遞給我。我接過信，看到信上的字雖然寫得不好，但非常工整：“親愛的女兒，當(dāng)你收到這封信時，爸爸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你……”信中的話語戛然而止，卻讓人滿心疑惑與擔(dān)憂，不知信里究竟藏著怎樣的故事，又為何讓一向堅強的雪如此崩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來，這封信是雪的親生父親從北京寄來的。信里講了，雪的信寄到了她出生地湖北仙桃的農(nóng)村，是鄰居轉(zhuǎn)寄給她父親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只模糊記得，幾歲時跟著一位老奶奶上船，船在漢水上搖搖晃晃，航行了一整夜才到了張港碼頭，從此，就來到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母家。印象中，這位老奶奶經(jīng)常來看她，給她帶些小零食?？勺詮牡搅松蠈W(xué)的年齡，那位老奶奶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雪心里雖然疑惑，卻從沒敢問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時間飛快，已經(jīng)讀高三的雪回家找身份證，在柜子最里面翻出一個單獨包著的包裹，她打開一看，里面除一些小物件外，還有用紅格花布包著一張紙條和一張照片，寫著湖北仙桃市一個村子的地址，照片上也歪歪斜斜的寫著“陳××”。她很好奇，照著紙條上的地址寫了封信寄出去。因為高考復(fù)習(xí)實在緊張，每天不是做題就是背書，這件事很快就被她忘在了腦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想到，班主任今天送過來的這封信，竟是親生父親的回信。雪捧著信，眼淚啪嗒啪嗒流了下來，信紙都被浸濕了。我們圍在她身邊，看著她哭得渾身發(fā)抖，心里也不是滋味兒。雪抽抽搭搭地說：“我一直都懷疑自己是抱養(yǎng)的，總感覺小時候經(jīng)常來看我的奶奶就是我的親奶奶，可我不敢問現(xiàn)在的爸媽，也不敢細(xì)想。我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心里又高興又難受……”聽著她的話，我們心里酸酸的，只能緊緊抱住她，希望能給她一點安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決定在高考成績公布之前的這段時間，去北京找自己的親生父親。我們寢室五個女生二話沒說，也準(zhǔn)備陪她一起去。可北京那么遠(yuǎn)，路費對我們這些農(nóng)村娃來說，實在是個大難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回到家里，我來到田梗邊，看到父母正在稻田里忙著“雙搶”，父親的汗衫早被汗水浸透，母親的褲腿沾滿泥漿。猶豫了半天，我還是開了口：“爸，媽，我想和同學(xué)去一趟北京。”父親直起腰，用袖口擦了把汗：“去北京？那么遠(yuǎn)，去干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把雪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母，母親停下手里的活，嘆了口氣：“這孩子好命苦啊，可我和你爸剛剛買了幾袋化肥，這點肥料地里還不夠呢，家中實在沒什么錢了?！蔽壹钡醚蹨I都出來了：“爸、媽，我們幾個同學(xué)商量好了，少吃幾頓飯，住最便宜的旅店，就想陪她去。她是我們最好的姐妹，我們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她一個人去太不安全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沉默了許久，笑了：“我閨女長大了，懂得重情義。爸支持你，但路上千萬要小心?！彼一氐郊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皺巴巴的手絹，打開，把所有錢都遞給了我。我攥著這些裹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鈔票，向父親投去感激的目光：“爸爸，謝謝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他幾個姐妹也各自想辦法，有的找父母向親戚借，有的甚至把她們弟弟、妹妹攢的零花錢都拿了過來。終于，我們擠上了北上的綠皮火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車廂里悶熱得難受，人挨著人，連腳都沒地方放。曉梅被擠得貼在車窗邊，還打趣說：“多坐幾次火車就該把我們烤熟了！”雪看著我們，眼眶紅紅的：“拖累你們了?！薄罢f啥呢？”小芳一把摟住她，“咱們可是一個宿舍出來的同窗姐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fù)u晃著，窗外的景色飛快倒退。麗麗從包里掏出半塊硬邦邦的燒餅，掰成六小塊：“分著吃，我們盡量節(jié)省點?！贝蠹夷阃莆易?，最后還是雪帶頭咬了一小口?！耙膊恢赖搅吮本┠懿荒茼樌业轿野??！毖┬÷曕止?，手指緊緊捏著衣角。曉梅拍了拍她：“肯定能！我們這么多人，還怕找不到？大不了我們找遍整個北京城，就當(dāng)旅游了！”車廂里的嘈雜聲中，我們七嘴八舌地說著笑話，互相打氣，悶熱和疲憊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九個小時后，到了北京站。眼前的高樓大廈讓我們看得目瞪口呆，車水馬龍的街道更讓我們辨不清方向。按照信上的地址，我們坐公交車到了大興縣城，然后一路打聽某工地的位置?；鹄崩钡奶枙竦梦覀冇逐I又渴，嘴唇干得也裂了口，從不出遠(yuǎn)門的我們沒有一個人喊累，雪走得飛快，我們緊跟其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按照信上的地址，我們找到了工地，可在工地問了一圈，大家都搖頭說沒聽過“陳xx”這個人。雪的臉色越來越差，腳步也慢了下來。就在我們快絕望的時候，一位老師傅指著遠(yuǎn)處：“你們找老陳啊，他在那邊搬磚呢?！表樦傅姆较?，一個佝僂著背、皮膚黝黑的男人正在烈日下吃力地搬磚。雪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我們都屏住了呼吸，誰也不敢說話，默默跟著她朝那個身影跑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工地上揚起的灰塵裹著熱浪，雪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她深吸一口氣，輕聲喊了句：“爸……”正在搬磚的男人猛地僵住，粗糙的手掌緩緩松開，他抬起頭，瞇起眼睛辨認(rèn)著，當(dāng)看清雪的臉時，渾濁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閨女……真的是你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沖過去，撲進(jìn)那個滿是水泥灰的父親的懷抱。父女倆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幾個悄悄抹著眼淚，曉梅抽著鼻子說：“我想大哭一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她父親情緒稍稍平復(fù)，過來挨個握住我們的手，用布滿老繭的手掌用力攥著：“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啊……”他聲音沙啞，轉(zhuǎn)頭看向雪，“這些年，苦了我的閨女，我沒能力，對不起我閨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工棚里，她父親說起往事。當(dāng)年她母親病重，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實在養(yǎng)不活三個孩子，才忍痛把四歲的雪送給了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母。她母親去世后，她奶奶也撐不住了，臨終前還念叨著孫女。“我在工地搬磚，省吃儉用供你兩個弟弟讀書?！彼呎f邊摸了摸雪的頭，“看到你信的那天，我整夜沒合眼，就盼著能見你一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父親拉著雪的手，紅著眼圈叮囑：“記住，你的養(yǎng)父母給了你一個完整的家，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好好孝順?biāo)麄儭！毖┚o緊抱住父親，哽咽著說：“爸，我懂，兩邊都是我的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北京的幾天，我們擠在廉價旅館，省下錢去看凌晨四點的天安門升旗。當(dāng)五星紅旗緩緩升起，雪攥著父親借來的相機，拍下了我們這輩子最難忘的畫面。逛故宮時，我們摸著古老的城墻驚嘆，她父親一路陪著我們，還背著一小書包，里面裝著饅頭和水，給我們補充能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返程那天，她父親堅持送我們到車站?；疖噯訒r，他隔著車窗揮手，身影越來越小，我看到雪在偷偷地抹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考出成績那天，我們五人不約而同向父母多要了些錢，硬塞給了雪，讓她寄給在北京的父親。去供她的兩個弟弟讀書。成績出來，當(dāng)?shù)弥覀兞酥杏?人過了本科線、4人過了大專線時，我們激動得抱著哭了一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出校門，我們六人找了個小飯店，弄了個簡單儀式，還專門定了個蛋糕，結(jié)拜成了異姓姐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歲月流轉(zhuǎn)，我們六人各自奔赴在不同城市，在不同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但那段共患難的情誼，反而愈發(fā)醇厚。我們約定一起照顧雪的親生父親和養(yǎng)父母。姐妹幾個編織成了一幅密織的“愛心”網(wǎng)；逢年過節(jié)，無論工作多忙，距離多遠(yuǎn)都會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吃團圓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趟開往北京的綠皮火車，承載著青春的熱血與純粹的姐妹情。擁擠悶熱的車廂、互相打氣的夜晚、工地上重逢的淚水，都成了生命中最寶貴的印記。每當(dāng)回憶起畢業(yè)季的那次北京之行，心底總會涌起一股暖流，提醒著我們，有些情誼永遠(yuǎn)不會褪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注：本文取材于真實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