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住在鄉(xiāng)下的日子,每日清晨,我總要走一段僻靜的小路。路旁雜草叢生,其間雜著些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開著。這些花兒,城里人叫不出名字,鄉(xiāng)下人也未必記得,偏生它們開得極是熱鬧,紅的、黃的、紫的,在晨光里微微顫動(dòng)。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綴在綠叢中,遠(yuǎn)看像誰打翻了顏料盒子,濺出些斑駁的顏色來。</p> <p class="ql-block">野花不比園中名卉,無人栽種,亦無人照料。它們從石縫里鉆出來,在墻根下冒出來,甚至從水泥地的裂縫中擠出身子。我常見一株淡紫色的小花,生在路邊的排水溝旁,每日被行人濺起的泥水玷污了花瓣,次日卻又洗凈了臉,重新綻放。這般頑強(qiáng)的生命力,倒叫人有些敬畏了。</p> <p class="ql-block">這些花兒開得寂寞。匆匆走過的行人,十個(gè)中未必有一個(gè)肯低下頭看它們一眼。偶爾有小孩子蹲下來,伸手便要采摘,那花兒便在稚嫩的小手中蔫了,不多時(shí)便被拋棄在塵土里。我想,這些野花或許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欣賞,它們只管開著,開給自己看,開給天地看。</p> <p class="ql-block">野花的形態(tài)各異。有的五瓣平展,如小碟子般托著晨露;有的細(xì)長(zhǎng)如管,向著天空吹奏無聲的樂曲;還有的團(tuán)簇成球,像誰隨手撒了一把星星在草叢里。最奇的是那種黃色小花,花瓣排得極是整齊,花心卻亂糟糟地吐出許多細(xì)絲來,倒像是匠人精心制作后又隨手揉搓過一般。</p> <p class="ql-block">這些花兒雖小,卻也各有性格。有的羞怯,只在清晨開放,太陽一高便合攏了花瓣;有的潑辣,整日張著笑臉,任風(fēng)吹雨打也不肯收斂;還有的極為固執(zhí),去年開在哪里,今年必定還在原地冒出芽來,絲毫不差。</p> <p class="ql-block">夏日午后,常有雷雨。豆大的雨點(diǎn)砸下來,野花們便東倒西歪,花瓣零落。我原以為它們就此完了,誰知次日放晴,那些花兒又挺直了莖稈,殘存的花瓣依舊努力張開。即便只剩下一瓣兩瓣,也要堅(jiān)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p> <p class="ql-block">野花的香氣很特別。園中花卉的香是濃郁的,撲鼻的,而這些小花的香卻似有若無,須得湊近了才能聞到。那是一種淡淡的、略帶苦澀的清香,像是把泥土的氣息、雨水的味道和陽光的溫度都糅合在了一起。偶然有蜜蜂來訪,在花心忙碌一陣,又嗡嗡地飛走了,這便是野花最榮耀的時(shí)刻了。</p> <p class="ql-block">秋風(fēng)起時(shí),野花們便結(jié)子了。它們的種子各式各樣:有的帶著小傘,隨風(fēng)飄散;有的生著倒鉤,掛在行人的褲腳上旅行;還有的藏在豆莢般的果實(shí)里,等到陽光曬裂了外殼,便蹦跳著逃離母株。這些種子落在何處,明年何處就會(huì)冒出新的生命來。</p> <p class="ql-block">冬日里,野花枯萎了,干癟的莖稈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但它們已經(jīng)完成了使命,將生命的希望寄托在那些散落的種子里。此刻的死亡,不過是為了來年的重生。</p> <p class="ql-block">人們常說"草木無情",我看未必。這些野花明知無人欣賞,卻依然認(rèn)真地開放;明知生命短暫,卻依然熱烈地活著。它們不因卑微而自輕,不因渺小而懈怠,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完成一朵花的使命。</p> <p class="ql-block">無論何時(shí)何地,每當(dāng)我看見這些倔強(qiáng)、一年年輪回的小生命,便覺得人間畢竟還有希望。在這世上,總有些東西,不為別人的目光而存在,只為自己內(nèi)心的召喚而堅(jiān)持。這或許就是野花給我的啟示罷。</p> <p class="ql-block">散文:百草園</p><p class="ql-block">圖片:百草園(部分)</p><p class="ql-block">音樂:冰菊物語(古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