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玲 <p class="ql-block">都說現(xiàn)在過年的年味淡了，人們衣食無憂，富足安泰，實在沒有什么期盼。即使家中依然要熱熱鬧鬧按習(xí)俗貼春聯(lián)、福字，掛燈籠，做年夜飯，吃餃子，放鞭炮，可是心里總有悵然若失的感覺，總會在窗外沖天的爆竹聲中，努力追尋兒時的那些個苦中有樂的新年。</p><p class="ql-block">小時候盼著過年，是因為過年的時間綿延很長，臘月二十三，應(yīng)該說那是過年的開始，直到正月十五才算結(jié)束。這樣，我們小孩子就可以無拘無束的在過年的氛圍里，好吃好喝，少了許多父母的喝令，大人們忌諱過年說不好聽的話，要為新的一年諸事順利做打算，所以那時我們好像可以肆無忌憚一些，哪怕攢著該挨的打，等到過了正月再算帳。</p><p class="ql-block">掰著手指好不容易盼著進(jìn)了年的開頭，臘月二十三，接財神，一定要吃灶糖的，一根一根的小棒棒，上面沾滿芝麻，在外面凍得硬梆梆，咬起來脆脆的嘩啦啦往下掉碎渣，糖稀熬制的很粘，一絲絲的幾乎把門牙撕下來，但是那個味道很香，對小孩子有很大的誘惑力，大人們總會勸著少吃點，要生蟲牙，我們哪管這個，先滿足了肚里的饞蟲再說，有時媽媽買回的一整包，我和哥哥一連氣都吃了，甜的嗓子都被hou死了，等到牙痛得嗷嗷叫，媽媽就會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進(jìn)入年關(guān)后，媽媽是家里最忙碌的了，要早早起來全副武裝，頭上包好毛巾，身上穿著勞動服，拿著笤帚掃塵，從棚頂?shù)綁顷戈梗鍜叩膹貜氐椎?。然后再用白面打些漿糊，剪裁些嶄新的報紙，帶著我們把舊報紙糊的棚重新裱糊一遍，整個屋子屋子一下子亮堂起來，就像新裝修過似的。晚上躺在炕上，我和哥哥總會比賽倒著讀天棚上那些報紙的新聞、社論，記住了不少毛主席語錄，還有革命化的標(biāo)語，印象最深就是那幾個很瀟灑的“人民日報”紅紅的報頭，也許最初的文化積累就來自于這些貼在頭頂?shù)膱蠹埬亍?lt;/p><p class="ql-block">除了掃塵，媽媽還要把家里的所有盆盆罐罐擺到院子里，弄來一些細(xì)沙，用力擦去上面長期煙熏火燎留下的黑垢，果然那些鍋鍋盆盆又雪亮如新，我家的這些做飯家什，媽媽一向精心，從來要求我們要輕拿輕放，不準(zhǔn)把它們摔得這掉漆，那洼癟，不成樣子，過日子就要有過日子的樣子，所以只要家里的碗掉了碴，是一定不會用的。我當(dāng)時不明白，別人家的飯桌上不是經(jīng)常看到邊邊沿沿?fù)p破的飯碗在用么？現(xiàn)在想，可能媽媽心里在乎好人家一定要保持吃飯的尊嚴(yán)，使用的器皿也該是整潔而完備的，這也是一種良好的家風(fēng)吧。雖然那時真的很苦，可是媽媽的勤快與整潔卻讓我們的家總有一種常過常新的溫馨，飯桌上那些光潔美麗的盤盤碟碟，再一般的菜也多了些誘人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那時候還有一件興高采烈的事，就是我們可以和媽媽去公社的合作社商店站排買些豬肉和蔬菜，一年下來家里會有好多積攢的糧票、肉票，都為了過年時可以好好享用，那排隊的人群呀，來自十里八村，大人孩子鬧鬧呼呼擠在一起，互相看互相的熱鬧，孩子們的臉蛋凍得紅紅的，有的鼻涕幾乎流到了嘴里，就用棉襖的袖口擦一擦，袖子那已經(jīng)又黑又亮了。時間久了，大人忍不住也跺起腳來，我的腳就在那時凍得像貓咬一樣，回家還要用茄子秧煮的水泡腳才能減輕疼痛。趁著站排等候的空擋，我常會鉆進(jìn)商店里去看那些高高掛著的年畫，有鯉魚跳龍門、有花開富貴、有英雄人物、有《花為媒》情景連環(huán)畫，我喜歡古裝的畫，因為可以回家照著畫好多張臨摹，讓那些美女帶上鳳冠霞帔，好像自己也獲得極大的滿足。然后再選幾本中意的小人書，《紅樓夢》、《聊齋志異》一套系都會借機多買幾本的。這一趟逛街，大人采滿年貨，我們收獲精神食糧，只有過年才會有這樣大把的快樂呀！</p><p class="ql-block">記得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在半導(dǎo)體里聽到一個和過年有關(guān)的廣播劇，好像叫《三家?！?，里面的窮教書匠孫先生為了救人，沒有盤纏回家過年，只好偷紅薯，吃的時候故意吵嚷給外人聽，先生將有皮的稱瘦的肉，夾給妻子，妻子將沒有皮的稱為肥的肉夾給先生。那樣的凄涼年景讓人娛樂的同時夾著辛酸。這也叫苦中作樂吧？</p> <p class="ql-block">過年總是有過年的慣例的，我們?nèi)铱隙咳艘鲆簧硇乱路浀靡淮螊寢尳o我選了一塊綠大絨做上衣，上面釘了一排紅扣子，老姨見到就說不好看，氣得我哭鼻子回家埋怨媽媽沒有眼光。可是媽媽說那是她特意買的最好的布料，別人家的孩子哪有穿大絨的呢？除了做新衣服，我還有個盼頭就是爸爸會從城里買回好看的頭綾子，透明的粉色薄紗，鋸齒花邊，為了防止水茬，要用火柴燒一下，就不會有毛邊了，初一早上，媽媽幫我在細(xì)細(xì)的兩條水辯上扎下美麗的蝴蝶結(jié)，走起路來，蝴蝶一顫一顫的，飛舞在發(fā)間，整個人就像蝴蝶一樣招展。我一直很感激爸爸，在我童年的時候，一直讓女兒很美氣，很快樂，因為每個春節(jié)，我都會如期得到那粉的、紅的蝴蝶結(jié)。</p><p class="ql-block">三十晚上的年夜飯通常是從早上忙到下午兩三點鐘，媽媽除了做滿滿一大桌子菜，還會專門做些發(fā)面的魚型饅頭，用筷子在面上勾勒魚的外形，再用兩顆花生做魚的眼睛，蒸出鍋來白白胖胖的，一股純正的麥香味，“年年有余” 的諧音，誰不愿搶著吃上一口結(jié)下好運呢？</p> <p class="ql-block">年夜飯沒好的時候，我和哥哥就會在院子的溜冰場上，拿著爸爸抽過的煙頭，從兜里掏出那些零散的小鞭兒， 點著一個一揚手扔向半空，啪啪的，真響，這小鞭兒放起來更過癮，成掛的鞭順著藥捻頃刻間就響完了，痛快倒是痛快，可是好像快樂也一瞬間就燃盡了。</p><p class="ql-block">最莊嚴(yán)的時刻就是午夜鐘聲敲響的時候，我們守歲后要辭舊迎新，我和哥哥要很正式的給爸媽拜年，我總是有點調(diào)皮，只是稍稍彎下腰，意思一下就好，可是哥哥卻畢恭畢敬行90度鞠躬，我就在一邊偷笑，心想怎么拜我們的壓歲錢不都是一樣多么？那么中規(guī)中矩真像過去的老夫子！拜年后媽媽會給我們早就準(zhǔn)備好的嘎嘎新的票子，彈上去響聲脆脆，雖然只有五角錢，我們也是要認(rèn)真撫摸好多遍，因為那是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么！不過壓歲錢的行情隨著經(jīng)濟收入的提高也在水漲船高，后來漲到兩元、五元、十元到二十元。可惜的是我基本留不住，很快就變成小人書了，哥哥就會攢很久攢很多，直到今天他也沒忘把兒子的壓歲錢攢到好幾萬，而我的歪理邪說就是錢是掙得，不是攢的，不愿意做守財奴，好在命好用錢時倒還從未窘迫。</p> <p class="ql-block">什么是年味呢？年味就是記憶里永不退去的那份期盼，那份等待，那份甜蜜的滿足。這樣的味道，在心底珍藏永久，慢慢發(fā)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編輯：鏗鏘駱駝??</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