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1年4月22日，那是一個承載著青春與夢想的日子。這天，我與35位同學告別了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告別了老師和同學，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帶著對家鄉(xiāng)的不舍，與重慶市江北區(qū)一千多名稚氣未脫的青年，組成赴云南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第八營，踏上了通往西南邊陲的支邊之路。那一幕離別，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鐫刻在我生命的長河之中，成為我永恒的記憶！</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題記</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筆者初中時期照片，拍攝于1971年4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1年4月21日夜晚，是我離家支邊的前一夜。那一夜，仿佛被時光悄然拉長，靜謐中夾雜著沉重。我與前來送行的同學徹夜未眠，言語中交織著離別的不舍與對未來的憧憬。具體說了些什么，如今已模糊難憶。但那份青春的悸動與告別的深情，卻始終縈繞心頭，成為記憶中最柔軟的一角。那一夜，不只是告別，更是我“支邊路”的起點，埋藏著少年對遠方的無限遐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清晨，我們這批支邊知青在帶隊老師的引領(lǐng)下，從重慶市江北區(qū)的各所學校陸續(xù)匯聚至區(qū)政府球場。一千多張稚嫩的臉龐，洋溢著青春的熱血與朝氣。大多數(shù)人正值豆蔻年華，十六七歲的年紀。我們未能等到初中畢業(yè)，甚至有人連小學都未曾完整讀完，便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我們共同承載著一個光榮而神圣的稱號——“重慶支邊青年”。臨行之際，國家并未給予我們?nèi)魏挝镔|(zhì)上的準備，唯有一枚紅色胸牌，上面鐫刻著“重慶支邊青年”幾個大字。這便是我們這群人唯一的標志，也是我們心中不滅的信念象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筆者初中時與同學合影，拍攝于1970年10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區(qū)委球場上，巨大的鑼鼓聲震耳欲聾，廣播里反復(fù)播放著毛主席的語錄歌曲：“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你們好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我們按學校列隊站在球場上，聆聽領(lǐng)導(dǎo)們的動員講話后，浩浩蕩蕩地步行前往菜園壩火車站。一路上，我們被數(shù)倍于我們的人群包圍，除了維持秩序的警察外，還有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同學朋友，甚至也有支邊青年的初戀對象，他們都是來為我們送行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午時分，遠行的隊伍和送行的人群緩緩走進菜園壩火車站。每個支邊青年只有兩張優(yōu)待的送親站臺票，大多數(shù)送行的人群被擋在了進站口的大門外。我們在無盡的道別聲、嘆息聲、哭聲和更多的注目與搖頭中，登上了南下的列車。車站內(nèi)的月臺上，人山人海，上千雙手不停地在車內(nèi)車外握了又握、揮了又揮，上千張嘴在車上車下一再叮囑、一再道別。隨著一聲汽笛長鳴，數(shù)千個聲音瞬間化作撕裂心肺的哭聲和叫聲，蓋過了轟鳴的汽笛聲、車輪撞擊鋼軌的聲音以及雄壯的革命進行曲。這一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指揮，送行的人和遠行的人哭成一片，那哭聲響徹云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列車下，送行的人邊哭邊喊，追著列車奔跑，列車上，遠行的人邊哭邊拼命地揮手道別，有個女生因為擠不到窗口，竟在車廂里跳著腳嚎啕大哭?？吹竭@一幕，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但我沒有哭，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我是自愿去的，雖然離別有些傷感，但并不感到悲傷。以后在邊疆的八年中，我從未流過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城人民用鮮花與淚水，送走了又一批支邊的兒女。從此，我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邊疆歲月的征途。列車緩緩前行，震撼著默然無語的山城。別了，重慶！別了我的故鄉(xiāng)！別了我的親人！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筆者在云南兵團一師一團二營八連時期照片，拍攝于1972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列車飛快地向南馳去，同學們的情緒很快穩(wěn)定下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窗外。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在飛馳的車窗外如電影畫面般一幀幀閃過，山城都市林立的高樓逐漸消失在視野中，一片片充滿生機的丘陵田園不斷映入眼簾。迎面而來的是云貴高原邊緣地帶一座座更高的大山，那山，翠綠欲滴，覆蓋著茂密的樹林；那水，清澈如碧，宛如一串串翡翠。故鄉(xiāng)，你真美！只是我們即將離去。穿過小南海大橋，列車即將駛出重慶地界，趕水過后便是貴州的崇山峻嶺。夜幕降臨，疲憊的同學們在車廂里沉沉睡去，在睡夢中我卻被一陣喧囂聲驚醒，原來已抵達遵義。這一夜，我們在無聲中度過，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與對過往的不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清晨，南下的列車緩緩駛?cè)朐颇系膽驯?，穿越過一座座雄偉的山脈，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的原野映入眼簾。在這片高原之上，竟有如此廣袤的平地，不禁令人贊嘆。這片紅色的土地，仿佛張開了翅膀歡迎我們，而未來又將如何？美麗的西雙版納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迷人？橡膠樹是否真的充滿詩情畫意？這一切，都在我心中勾勒出一幅幅美好的圖景，這是我人生路上的第一次遠行，迎接我的將會是什么呢……</span></p> <p class="ql-block">筆者在云南兵團一師一團二營八連時期照片，拍攝于1972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23日午時，南下的列車緩緩駛?cè)氪撼抢ッ?。尚未細賞昆明火車站的風貌，很快，兵團的汽車將我們送往郊外的財貿(mào)學校，用騰空的學生宿舍將我們安置妥當。翌日清晨，本以為我們將繼續(xù)踏上征程，帶隊的現(xiàn)役軍人卻意外地給我們放了半天假。于是，大家三三兩兩地相約，去昆明城游玩。初來乍到，我們不辨東西，只好向路人打聽進城的路線。熱情的昆明人告知我們：穿過鼓樓，即可步入繁華的市區(qū)，百貨大樓最為熱鬧，既可乘車也可步行前往。為了節(jié)約，我和幾位同學選擇步行，幸而那時的昆明城并不算大，重慶人的腳力也頗為健碩。沿途，我們一群人歡聲笑語，見到成雙成對騎行的情侶便起哄嬉戲。昆明的人力三輪車眾多，這在重慶是罕見的景象，引得我們好奇心大發(fā)，幾個同學甚至上前拖拽三輪車，差點將其掀翻。此舉令昆明人頗感不滿，但見我們?nèi)硕鄤荼姡仓坏脻M臉不悅地離去。如今回想，這雖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卻也暴露了年輕時的頑皮本性。踏入昆明市區(qū)，見一條大街上法國梧桐樹排列整齊，美麗非凡，這是在重慶未曾見過的景象，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來乍到，我們不敢走得太遠，游玩了兩三個小時后，便拖著疲憊的雙腿返回了駐地，完成了這次走馬觀花的探索。</span></p> <p class="ql-block">筆者在云南兵團一師一團二營八連時期照片，拍攝于1972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當天晚飯之后，我們卻接到了帶隊老師的緊急通知，要求帶上行囊，即刻啟程。在夜色中，我們來到昆明火車北站，登上了滇越鐵路的米軌小火車。此刻，心中涌起了無數(shù)疑問：我們的目的地明明是西雙版納，而據(jù)我們了解，從昆明到西雙版納尚未開通鐵路。難道行程有了新的變化？面對這輛古舊的米軌列車，我們的好奇心被激發(fā)了出來。車廂內(nèi)，列車緩緩啟動，車身的搖晃和木制平板座椅帶來的不適感并未影響我們的心情。夜色中的云南山區(qū)，偶爾出現(xiàn)的燒荒火光，如同繁星般點綴在這片土地上，構(gòu)成了一幅獨特的風景畫。隨著列車的顛簸，心中的疑惑逐漸被這份寧靜與美麗所取代，最終在搖晃中沉沉睡去，仿佛這趟支邊的行程也成為了我們?nèi)松飞系囊淮纹D難的歷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25日上午，米軌列車抵達終點站。抬眼望去，站牌上赫然寫著“開遠”。為何會來到這里？西雙版納與開遠的方向截然相反。多年后，我們才得知真相，原來，南下必經(jīng)之地峨山發(fā)生了強烈地震，公路塌方，交通中斷，短期內(nèi)無法乘汽車南下。兵團方面擔心知青們得知地震的消息后會在昆明聚集鬧事，因此才安排我們繞道開遠南下。在開遠停留了兩天后，4月27日凌晨，兵團方面不知從何處調(diào)來了近百輛帶篷的解放牌大卡車，我們的行李被裝進卡車拖斗，我和35名同學共乘一輛車，浩浩蕩蕩的車隊開始了為期四天的艱難旅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筆者在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工作時照片，拍攝于1978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云南南部的地形以大山和壩子交替出現(xiàn)為特點，每翻越一兩座大山，便會迎來一個平坦的壩子，每個壩子便是一座縣城。壩子之間的距離，汽車行駛約需半天，一日之內(nèi)可穿越兩個壩子，這便是我們的行程安排。那個時候，云南的省級公路還不如今日的鄉(xiāng)間小道，由碎石子和泥土鋪設(shè)而成，道路狹窄、彎道急促、坡度陡峭，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四月末的云南正值旱季，上山下山，百里蜿蜒，一路煙塵彌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28日，大篷卡車在南行中終于卸下了帆布篷，車隊經(jīng)元江向墨江前進，盡管還是一路煙塵顛簸依舊，但至少可以手扶篷桿站立，呼吸新鮮空氣，痛苦稍有緩解。下午，車隊順利抵達北回歸線上的墨江縣城，眼前的景象令我們大吃一驚：這竟是一座縣城？稀疏不成街道的房屋，低矮而簡陋，半截埋于土中，屋頂竟是木架和黏土夯成，墻壁則是竹條與黏土的混合物，宛如極度貧困的小鄉(xiāng)村。街上走著一些人，衣著破舊的黑色粗布衫，木板制成的坎肩上背著大大的背簍，黑黝黝的面龐，口中不斷咀嚼著檳榔，露出血紅的牙齒和嘴唇，看起來令人感到惡心與恐懼。聽說這是愛伲族，這是我們對云南少數(shù)民族最初的認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半時分，萬籟俱寂，人們在疲憊中沉入夢鄉(xiāng)。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將寧靜打破，不知是誰高聲呼喊：“地震了！快起來！所有人都到外面去！”地震！我和同屋的同學們迅速奪門而出，場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人們或穿著內(nèi)褲，或抱著衣物，或披著床單，或裹著棉毯，五花八門，狼狽不堪。大地仿佛在顫抖，我和同學們匆忙跑到所乘汽車旁，圍坐在地上。遠處，一名女生凄厲地叫喊著：“媽媽呀！我回不去了！”立刻引發(fā)了眾多女生的嚎啕大哭。男生們則大聲叫罵，宣泄著內(nèi)心的恐懼，紛紛打砸身邊的一切物品?；炭?，無法遏制的惶恐，彌漫在整個墨江縣城的夜空，我們一夜未眠，在驚恐中度過了一夜。</span></p> <p class="ql-block">筆者在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工作時照片，拍攝于1978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29日清晨，車隊繼續(xù)向南進發(fā)，經(jīng)普洱向思茅而去。沿途，不時可見塌方的山體、震毀的房屋、哭泣的災(zāi)民以及灰頭土臉的搶險人員，好在運輸車隊馬不停蹄地前行，滿目瘡痍的景象只能一閃而過。盡管心情沉重，但昨夜的無眠也化作了當日的困意，我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大卡車上，昏昏沉沉地睡到了思茅。后來得知，這里是解放軍思茅軍分區(qū)的駐地，也是云南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司令部的所在地，常年駐扎著大批軍人。軍人的高效率確實令人欽佩，自峨山地震發(fā)生以來，軍分區(qū)的操場上便搭建起了一排排防震棚，既舒適又安全。驚魂未定的我們終于安定下來，不再像在墨江時那般驚慌失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30日，運輸車隊繼續(xù)南下，車隊經(jīng)小勐養(yǎng)向景洪進發(fā)，我們明白即將到達邊陲的目的地，就不時的用希冀的目光搜索著前方的每一處景象。然而，迎接我們的并非成片的香蕉和菠蘿，只有那越來越荒無人煙的山野和漫無邊際的原始熱帶雨林。過了瀾滄江，便進入了景洪縣城。我們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歡迎隊伍，車隊停靠在一公路邊，聽說這是兵團一師一團的團部，我們停留了很短的時間，未讓我們下車，帶隊的老師獨自下車商討分配事宜。我們學校35名同學運氣不錯，被分配到了二營，距離團部很近，車程不到半小時便抵達。到達營部后，我們未作任何停留，便各自分赴連隊。我和學校的20名同學，12男8女，被分配到了八連，那里將成為我們扎根邊疆的青春營地。在今后的歲月中，我們在那里度過了八年的艱苦歲月……</span></p> <p class="ql-block">云建兵團一師一團二營八連重慶知青余長芬、王長玉、王芝銀在連隊合影，拍攝于1972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是我三千里路的支邊歷程，亦是我青春歲月中難以抹去的一筆。無論時光如何流轉(zhuǎn)，這段記憶始終鐫刻于心，永生難忘。當年，懷揣著滿腔熱血，我毅然踏上通往邊疆的征途。一路走來，經(jīng)歷了無數(shù)艱難困苦。然而，正是這樣的環(huán)境，砥礪了我內(nèi)心的信念，教會了我在逆境中堅韌成長。在那些歲月里，我與兵團農(nóng)場的老工人們并肩工作，共同度過了無數(shù)平凡而艱苦的日子。這段經(jīng)歷，不僅豐盈了我的人生畫卷，更成為我心中最為珍貴的回憶。即便歲月如梭，那份記憶依舊歷歷在目，成為我永恒的印記。</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