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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域隨想錄

天天

<p class="ql-block">　　2010年7月，看過南非世界杯決賽和上海世博會開幕式后，赴德國紐倫堡睡眠醫(yī)學中心，進行為期3個月的學習訪問。那是我第一次到非英語國家進行長時間的學習和獨立生活，其間，發(fā)生了不少趣事，也有一些至今難忘的經歷和感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獨立生存</p><p class="ql-block">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空中飛行，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到達了目的地。雖德方有人接機，但到了住地只剩我一個人后發(fā)現，已經有點習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我再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里獨立生存，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兒，尤其是剛開始的那幾天。</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首先是通訊不習慣。入住公寓當晚，安頓好行李后，打開電腦卻發(fā)現房間里沒有網絡，敲了隔壁的門一問更讓人上火。隔壁的小伙是一位實習技師，英語不錯。他告訴我說：“現在就去申請網絡，至少要等一個月后才能批準，但什么時候能安裝使用，還不確定，估計要很長時間?！睕]有網絡，只能靠一部多普達手機的國際漫游與國內完成單線聯系，一周下來，短信量超過數百條，一千多的預充話費眼看著就快用完了。吉人自有天相吧，看著高得離譜的通訊費用正在犯愁之際，突然聽到了隔壁的門響。我趕緊開門看到了那位隔壁小伙正要去上夜班，于是叫住他商量能否與他共享wifi。他爽快地答應了，然后我付了他50歐，通訊問題就這樣完美解決了。有了網絡的世界真好，我的孤獨感終于也消除了一大半。</span></p><p class="ql-block"> 二是語言不習慣。在非英語國家，身邊又沒有一個中國人，幾個德國人也只是因工作關系剛剛認識，盡管他們都能用英語交流，但他們的英語也沒有好到你說個單詞他們能懂的程度。工作第一天，當我內急用lavatory問廁所在哪里時，他們竟然不知道我在說啥，我又試著換了幾個如WC、bathroom等說法，他們仍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直到在我說到toilet后他們才明白我的意思，這時我已經急得有點出汗了。好在工作過程中的專業(yè)英語表意很清楚，工作交流并不困難。</p><p class="ql-block"> 三是飲食不習慣。上頓下頓的面包土豆、香腸漢堡，幾天之后就開始直返胃酸了，所以要買些食材自己燒才適合咱中國的胃口。可進了超市，貨架上的商品都只用德文標注，菜、蛋、米、肉之類的能直接分辨還沒啥問題，可要買點調料啥的就懵圈了。我拿著一小瓶“黑色液體”用英語問收銀員這是不是醬油時，她只是瞪著眼晴看我，用眼神告訴我她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猶豫了一下我只好硬著頭皮買下來，出了超市趕緊擰開蓋，用舌頭舔一下，才知道沒買錯。</p><p class="ql-block"> 四是時間不習慣。初到德國倒時差也成了個不小的問題。不僅自己要調整6個小時的生物鐘，還因為那時候沒有微信朋友圈，出國前沒有廣而告之，所以經常要與國內的親朋好友們“斗法”。往往是剛剛免強睡著之后，被凌晨兩三點鐘的電話吵醒，再難入眠，因擔心天價的國際漫游又不敢任意接聽，而執(zhí)著的“用戶”因不接來電會不停的撥打，弄得我整宿無眠。為了不影響第二天必須注意力集中的工作，最后我只好起床編了一條短信：“系統(tǒng)提示：本手機已隨機主赴歐洲大陸，目前在德國學習，手機已關閉通話功能，有要事可用短信聯系，謝謝合作。”然后群發(fā)以求一勞永逸。</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開拓視野</p><p class="ql-block"> 解決了四個不習慣后，逐漸地適應了這里的生活，于是便有精力觀察起周邊的環(huán)境。紐倫堡位于德國南部的巴伐利亞州，城市建筑充滿了古典的德意志風情。市中心的愷撒城堡是紐倫堡的標志，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p><p class="ql-block"> 我的駐地Klinikum Nord，距古城堡很近，步行約半個小時的距離。城堡內方圓約5公里，四周是堅固厚重的城墻，墻外環(huán)繞著十幾米寬的護城河。從城堡的不同角度，都能看到那座哥特式大教堂的尖頂。位于北側小山丘上的城中城也稱皇帝堡，始建于11世紀，到16世紀后逐漸向外擴充，達到如今的規(guī)模。這里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行宮，據說每一位登基后的皇帝都曾在此地居住過。清凈的佩格尼茨河在城中心靜靜地穿過，藍天、綠樹、廊橋倒映在水面上，一群群野生的水禽在清澈水面上戲水捉魚。到了晚上，街邊到處都是開張迎客的小啤酒館，烤肉和啤酒的香味夾雜著酒酣后的歡笑聲，這里的居民們過著非常愜意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城里住久了，便要到鄉(xiāng)下去看看。這一天我吃過午飯后，向西徒步越過繁忙的“中環(huán)”公路線，巴洛克式的建筑就變得越來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富人區(qū)別墅。迎著夕陽繼續(xù)往西走，再躍過一條鐵路線，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了許多，又往前走了約十分鐘，終于聽到了雞犬相聞之聲，一個美麗寧靜的小村莊出現在眼前。干凈的小路上偶爾看到一兩個行人，農家小院里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叫，尋聲望去，一座座童話般的尖頂農舍，坐落在低矮的院墻之內，屋角、房檐及窗臺上，到處是盛開的鮮花。邊走邊看，一會兒就走出了村口，眼前是廣袤的農田，藍天白云下的黑土地上生長著我們人類賴以生存的各種綠色植物。</p> <p class="ql-block">　　隨著生活半徑的不斷擴大，想去的地方也越來越多。每到周末，我便乘上高鐵走出紐倫堡，去領略一下德國西部萊茵河畔的美麗風光，東部易北河谷的迷人景色。西線從慕尼黑經斯圖加特、法蘭克福、科隆到波恩，東線從開姆尼茨、德累斯頓、波斯坦到柏林，領略一下這片土地上的風土人情及柏林墻倒塌后東西部的發(fā)展，憑吊一番曾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宗教改革及對近現代歐洲崛起的影響。</p> <p class="ql-block">　　最后幾天還隨旅行社到西歐五國轉了一圈，感覺歐洲大陸好像真的是統(tǒng)一了，歐盟內部不僅花的錢是一樣的，國與國之間的邊境似乎也不存在了，大巴呼嘯而過時連界碑都看不清楚。六天的行程中，收費站好像也只在路過盧森堡時看到過一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人文感悟</p><p class="ql-block"> 我去德國那年，德國足球隊剛剛獲得了南非世界杯冠軍，所以，德國人身上“嚴謹”、“高效”、“準時”的標簽，被全世界的新聞媒體進一步強化了，好像德國人個個都像一輛精密戰(zhàn)車上的齒輪一樣，高效有序地運轉著，以保證整體功能的強大。</p><p class="ql-block"> 為了表現嚴謹，上班第一天，我便穿著整齊的工作裝到達崗位?？蛇^了一會兒我便發(fā)現，我的德國同事們穿白大褂時都敞著懷，里面也都是極休閑的衣服。到了中午，帶我熟悉工作流程的Herold教授實在是忍不住了，提醒我說：“你的工作服穿得太正式了，下午我們要進病房，你也要像我們一樣，把扣子解開，這樣，才更容易與患者交流?！蔽倚南?，我在國內工作時都必須穿戴整齊，而到了號稱嚴謹的德國，怎么就可以這么隨便了呢？心里雖然有些不理解，但轉念一想還必須要入鄉(xiāng)隨俗，便解開了工作服的扣子。他沖著我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帶我進了他們的資料史，告訴我下午進病房后需要采集哪些臨資料，夜間睡眠時要給病人做哪些檢查，第二天要如何分析這些檢查報告，如何對疑難病例進行討論并制定最佳治療方案?？粗總€病人厚厚的病歷和隨訪資料，我才意識到他們的嚴謹并不是只做點表面文章，也不是追求表面的完美，而是在重要的事情上有工作機制做保障。</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午從病房出來，我忍不住問Herold教授：“你們臨床資料積累的這么好，每年都可以發(fā)好多篇論文吧？”他見我對論文感興趣，便帶我到他辦公室，坐下后告訴我說：“我們這里的工作就是要做好臨床工作，你要是對科研感興趣，我們有專門的科研教授，他們要通過我們臨床醫(yī)生發(fā)現線索，然后通過隨訪積累足夠的臨床數據，花<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兩年或更長的時間</span>能寫出一篇高質量的論文，而我們臨床醫(yī)生可以算是科研參與者，但往往不能做第一或通訊作者。”我聽懂了他說這些話的意思，于是，我打消了訪學期間寫篇論文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對比我們國內，許多連本科還沒畢業(yè)的醫(yī)學生一點臨床經驗都沒學到，就開始內卷寫論文了，而一些行業(yè)“大咖”們的論文在國際期刋上屢屢因圖片“誤用”而被撤回，這些現象的大量存在，是不是說明因急功近利而忘了真正的嚴謹呢？</p><p class="ql-block"> 在我訪學的三個月內，見他們院內一處建筑工地上天天有人在施工，但在我快離開時也沒有看出工程有什么進展，好像依舊還在原地打地基，與我們的深圳速度相比，簡直就像龜兔賽跑，一點也看不出他們的“高效”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因為沒有非升即走的壓力，他們的休假確實是很“準時”，這三個月內，我見他們的很多醫(yī)生都完成了兩輪休假，回來后興高彩烈地談論著世界各地的美景和美食。</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并非諷刺他們的這種“高效”和“準時”，而是常常在想，他們的行事風格是不是有“質量第一”和“以人為本”的深刻內涵呢？在國內，做為一個醫(yī)務工作者，除了要干好本職工作外，那些對“科技干部”寄予厚望的各級行政領導還會不斷地分派各種任務，各種考核指標如雪片般地飛到醫(yī)生案頭，一年到頭忙得暈頭轉向，或許只是為了爭取一個不被末位淘汰的結果，哪里還有時間和心情去休假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恍然似夢</p><p class="ql-block"> 在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回國的時候，思鄉(xiāng)之情與日俱增。中秋夜望著窗外異國他鄉(xiāng)的月光，心中不斷地念叨著萬里之外的家鄉(xiāng)，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急迫心情。然后一轉眼，夢一樣的三個月就過去了，經過近萬公里的跋涉，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上海，自己屬于的也是屬于自己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在回國后倒時差的那幾天，每早起來，就覺得是曾經做了一個很長的大夢。如果不是拍了點照片回來時?？纯丛诋愢l(xiāng)漂泊的身影，腦子里留下來的也許只有夢的感覺，這種看不見的感覺，一部分變成了潛意識并對后來的想法或決策產生了一些影響，一部分真的像一個很快就被淡出記憶的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畢竟所有的行為規(guī)范包括思維方法，在回來的那一刻，又都被強行地調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不能再越雷池半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