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江南，且拾流光天天 <p class="ql-block">烏篷船搖碎滿河金箔時，我才驚覺已至夏至。青石板上蒸騰的暑氣裹著梔子香，將記憶里的舊時光蒸得發(fā)潮——原來上次踏足這座江南小鎮(zhèn)，還是柳絮紛飛的春日。檐角風(fēng)鈴叮咚，恍惚間竟辨不清，究竟是光陰走得太急，還是自己總困在來時的渡口。</p> <p class="ql-block">巷陌深處，老墻根下的青苔比春日瘋長了幾分，石縫里的野蕨撐開羽狀葉片，貪婪汲取著夏至的日光。茶館前的老井依舊清涼，木桶提水時濺起的水花，和二十年前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濺起的一模一樣。對岸的繡坊飄來蠶絲煮沸的氣息，窗欞里映出繡娘飛針走線的剪影，恍惚又是母親伏案繡嫁衣的模樣。原來歲月從未真正帶走什么，只是將往事釀成了酒，在某個驟雨初歇的午后，醉得人眼眶發(fā)燙。</p> <p class="ql-block">循著蟬鳴拐進(jìn)荷花塘，田田蓮葉已鋪滿半池。粉白的荷花在熾熱日光里開得肆意，花瓣上滾動的水珠折射著七彩光暈，驚起一尾紅錦鯉躍出水面。賣蓮子的阿婆頭戴竹編斗笠，粗糲的手掌剝開翠綠蓮蓬，清甜的蓮心遞到我跟前："姑娘嘗嘗，夏至的鮮貨。"指尖觸到蓮子溫潤的弧線，忽然想起兒時總嫌蓮心苦澀，如今卻獨愛這一抹回甘。</p> <p class="ql-block">暮色漫過黛瓦白墻時，茶館亮起暖黃的燈籠。臨窗而坐，看搖櫓船載著滿河星子緩緩劃過，對岸評彈館傳來吳儂軟語的唱腔。杯中的碧螺春氤氳著熱氣，裊裊茶香里，那些未說出口的遺憾、來不及告別的故人，都化作了窗外流轉(zhuǎn)的燈火。夏至的白晝雖長，終究也要墜入夜色；再深的思念，也敵不過此刻茶湯的溫度。</p> <p class="ql-block">晚風(fēng)送來遠(yuǎn)處寺廟的鐘聲，驚散了滿池碎月。原來時光從不會為誰停留，唯有將眼前的荷香、茶暖、煙火色，都妥帖收進(jìn)心底。檐角的雨滴墜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恍若生命里那些稍縱即逝的美好。且放下追憶的行囊，讓腳步跟上夏至蓬勃生長的韻律——畢竟，所有的來日方長，都始于此刻的珍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