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i>退 休 后</i></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天,當(dāng)很多人還在晨夢里的時候,我便起身蒸煮早茶,送孫子上學(xué),這些安頓好,我總在這時候攤開方格紙,哪怕老花鏡后的目光總在紙頁上打滑,指尖捏著的鋼筆也因手抖而留下歪斜的字跡——可這每日的伏案,早已成了退休后刻進晨光里的程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菜市場的蔥蒜韭菜的腥氣、樓下銀杏樹的落葉、老友打來的嘮嗑電話,這些都成了筆尖下的素材。有次為了記清樓下孩子們追逐打鬧的童趣,我在他們跟前站了許久,看他們靈巧的小手用力打煙卡,頭發(fā)瓣上的汗水打濕了樓臺上的水泥地面?;丶衣涔P時,墨色在紙上洇開,竟寫出“稚子爭揮手,喧騰汗?jié)M腮。風(fēng)掀煙卡起,笑語落樓臺?!边@情趣盎然的句子,讓我在黃昏里反復(fù)讀了好幾遍,像孩子一樣不能自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伴總說:“老頭子,你眼睛不好,別老寫了?!笨晌抑溃粲幸蝗諞]在方格紙上劃拉些什么,心里就像晾在竹竿上的衣裳被風(fēng)吹走,空落落的慌。記得有回生病臥床,強撐著坐起來摸筆,寫了一句“咳嗽震落了窗臺上的灰塵,卻震不散想寫字的念頭”。放下筆,竟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些。文字于我,像是老樹根須扎進泥土里的踏實,是把日子嚼碎了再重新捏成擺件的童趣。</p><p class="ql-block"> 近幾年,堅持每日筆耕不輟,竟日積月累,出了一個小冊子,名曰:《堇色流年》。她由三峽電子音像出版社出版,主要收錄有詩詞、散文、小說,共三十八萬字。</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進書房時,我常對著滿桌的稿紙發(fā)愣。那些歪扭的字跡里,有晨跑時遇見的第一聲鳥鳴,有給老伴燉銀耳湯時砂鍋冒出的熱氣,還有在市場擺攤賣菜的老爺爺,老奶奶鞋子上的泥土氣。原來老眼昏花也有妙處,模糊了遠(yuǎn)處的喧囂,卻讓近處的煙火格外清晰——而我筆下的字,正是從這些煙火里采來的星光,哪怕微弱,也要在退休后的時光里,給自己點一盞亮堂堂的燈。記得有一次,街上碰見一個高中的老同學(xué),四十多年了,不曾見面,倆人聊了很久,多有感慨。后來回到家里,落筆寫出:“商海灑汗水,文壇詠詩書。古城新貌艷,吾等鬢毛疏”的感嘆調(diào)。</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啊,日子慢得像屋檐下的滴水,可我握著筆,就覺得每一滴水都落進了心湖?;蛟S這就是老來的福氣:能把晨光泡進茶里,把晚霞揉進墨里,在橫豎撇捺間,把看似平淡的日子,寫成自己舍不得丟掉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