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半生夢，一聲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杜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夜的雨落得纏綿，我在枕上翻來覆去，竟又夢見了那年的春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夢里的陽光穿過教室后窗的梧桐葉，在課桌上碎成一片金斑。她抱著一摞書本站在我課桌前，發(fā)梢沾著細碎的光，聲音像沾了晨露的茉莉："同學(xué)，看過《第二次握手》嗎？"我抬頭時撞進她的眼睛——是那種清凌凌的溫柔，像山腳下未被打擾過的泉。那年我十九歲，她十八歲，兩個學(xué)校的春游活動讓我們撞了個滿懷，從此就總是“相遇”，出圖書館路上的并肩，都成了心跳的刻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她常約我去她家。她住在城南的老巷子里，青瓦白墻的院子里種著兩株茉莉，風(fēng)一吹就落滿青石板。她母親會端來新沏的茶，她坐在我對面翻課本，偶爾抬頭笑："你總說自己笨，可我教你的題，怎么都記得牢？"那時我總盯著自己磨破的球鞋，或是衣角洗得發(fā)白的線頭，把"我喜歡你"四個字在喉嚨里滾了千遍，終究沒說出口。她那么好，像朵養(yǎng)在玻璃罩里的花，而我不過是泥地里長出的草，有什么資格去碰她的月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后來各奔東西。她去了南方的大學(xué)，我留在北方的工廠。信件斷了，電話成了奢侈，再后來聽說她嫁了人，丈夫是一個技工。我娶了單位書記的女兒，婚禮那天喝得爛醉，恍惚間想起她的笑，突然就紅了眼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十多年的光陰像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那天參加同學(xué)孩子的婚禮，在酒店換衣間整理領(lǐng)帶時，聽見身后有個溫柔的聲音："是你嗎？"轉(zhuǎn)身就看見她——鬢角添了些銀絲，眼角的細紋里還盛著當年的笑意。“我打聽過你。"她遞來一杯茶，"知道你三十歲結(jié)的婚，我也差不多那時候。"我們坐在宴會廳角落，聊起當年的相識，聊起她家院子里的茉莉，聊起各自平凡的日子。她說："其實當年我也想過......"話沒說完就被孩子的笑聲打斷，再抬頭時，她的眼里已經(jīng)有了水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夜夢里，我又回到了教室。她站在后窗的光里，我對她說："把你的《第二次握手》借我看看可以嗎？"她溫柔的開口，“我家里的書你隨便看吧?！蔽覄傄焓掷瑝艟退榱?。醒時枕頭濕了一片，床頭柜上的舊筆記本還攤開著——那是我二十歲時的日記，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她的名字，后面跟著一串省略號，像沒說出口的心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都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換今生擦肩，可我們的相遇，哪里是五百次回眸能說得盡的？那些一起解的題，一起走的路，一起看過的落霞，一起看過的書……早就在歲月里熬成了琥珀，封存在記憶最深處。如今再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該嫁給疼她的人，我該娶愛我的妻，可那年的心動太真，真到三十年后想起，心還是會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納蘭容若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初見再美，終究是要散的。就像昨夜的雨，打濕了窗欞，卻留不住半片落花。只是偶爾在某個微雨的黃昏，或是明月初上的夜晚，我還是會想起那個穿藍布裙的姑娘，想起她遞來的作業(yè)本上淡淡的茉莉香，想起自己沒說出口的那句"我喜歡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些相遇，注定是一場夢。夢醒了，人散了，可夢里的月光，夠我記一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