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臘月的風(fēng)裹挾著木棉花的殘香，掠過嶺南騎樓的飛檐，在祠堂斑駁的磚墻上悄然勾勒出年的輪廓。當(dāng)?shù)谝豢|晨曦還在云層中醞釀，除夕的村莊便已在此起彼伏的開門吱呀聲中蘇醒。青石板路上浮動著細密的水霧，家家戶戶的灶膛里，松木柴正歡快地跳躍，將清晨的清冷一點點驅(qū)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村頭的空地上，男人們支起臨時灶臺，鋒利的菜刀在磨刀石上來回游走，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中雞鴨撲棱著翅膀，叫聲混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老人們念叨著“雞要選紅冠大爪，鴨得挑肥碩油亮”，只見刀鋒一閃，鮮紅的雞血濺在黃土地上，像是提前落下的爆竹碎屑。女人們則圍在大鐵鍋旁，往滾燙的熱水里撒一把粗鹽，將褪毛后的雞鴨按入鍋中，蒸汽裹著家禽特有的腥香沖天而起，氤氳了每個人眼角的笑意。祠堂前的香爐里，檀香灰簌簌飄落，不遠處的鐵鍋里，整雞整鴨在骨湯中上下沉浮，濃稠的湯汁咕嘟冒泡，泛著誘人的油花，隨著木勺攪動，桂皮、八角的香氣裹著肉香，在空氣中肆意流淌，仿佛連風(fēng)里都飄著對豐年的祈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貼春聯(lián)成了年輕人展現(xiàn)擔(dān)當(dāng)?shù)臅r刻。他們架起鋁合金梯子，手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平仄講解視頻，指尖捏著春聯(lián)的姿勢卻略顯生澀?！坝覟樯希坡暺??！备赣H站在梯子下舉著糨糊碗，老花鏡滑到鼻尖，眼神卻比往常銳利。當(dāng)“天增歲月人增壽”的上聯(lián)貼上右側(cè)門框，漿糊順著紅紙邊緣緩緩暈染，孩子們舉著放大鏡湊上前辨認(rèn)：“爺爺，這個‘壽’字是仄聲！”清脆的童音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也讓滿院的笑聲越發(fā)響亮。有些年輕人還會別出心裁，用毛筆在空白處添上簡筆畫，鯉魚躍龍門、喜鵲登梅，傳統(tǒng)紅紙黑字間，流淌著新時代的巧思。</p><p class="ql-block"> 臨近中午，催促聲在各家院落此起彼伏?！翱烊ハ丛?，換上新衣裳！”母親們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浴室里，熱水嘩啦啦地沖擊著地面，蒸騰的水汽中漂浮著新鮮的柚子皮，氤氳香氣里，仿佛舊年的晦氣也隨之消散。孩子們換上嶄新的唐裝，絲綢面料摩挲出窸窣聲響，胸前的盤扣上繡著金色祥云。他們迫不及待跑到院子里，在陽光下蹦蹦跳跳，展示新衣上精致的刺繡，銀鈴般的笑聲在村子上空回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下午的團圓飯堪稱一場味覺的盛宴。八仙桌上，白切雞油光水滑地浸潤著特制醬油，皮黃肉白間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梅菜扣肉顫巍巍地臥在碗底，肥瘦相間的肉片裹著深褐色的醬汁；砂鍋魚頭咕嘟冒著香氣，豆腐吸飽了魚湯的鮮味，在爐火上輕輕顫動。男人們碰杯時故意使壞，總要把堂弟的酒杯壓得低些，嘴里嚷著“長幼有序”；女人們則忙著往老人碗里夾最嫩的雞腿肉，輕聲叮囑多補補身子。孩子們攥著紅包在桌下踢來踢去，偷偷比較誰的壓歲錢更厚實，卻被母親揪著耳朵教育“財不露白”。</p><p class="ql-block"> 吃完團圓飯后，廚房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窗欞，主婦們系著藍花布圍裙，正用粗糲的手掌揉捏糯米團。石臼里的糯米粉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混著煮沸的黃糖水，在木砧板上被反復(fù)按壓。她們一邊勞作，一邊哼唱著古老的童謠，歌詞里藏著對豐年的祈愿。面團裹入用椰蓉、花生碎和紅糖熬煮的餡料后，經(jīng)靈巧的手指塑形，轉(zhuǎn)眼就變成橢圓與渾圓兩種模樣。橢圓的糖水籺像極了舊時的銀錠，圓潤的則足有茶碗口大，邊緣特意用竹梳壓出銅錢紋路，在竹蒸籠里閃著溫潤的光澤。“大銀鎮(zhèn)宅，小錢盈門?！蹦棠踢呁钐盘聿?，邊對著蹲在灶臺邊的孩童念叨，火苗躍動間，映得糖籺表面泛起細碎的金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暮色初臨時，村口的老榕樹下炸開第一朵煙花。綠色的光點竄上夜空，驟然綻放成金色的菊花，照亮了祠堂飛檐上的脊獸。孩子們舉著仙女棒在空地上奔跑，拉出的光軌在夜空中織成金色的網(wǎng)。老人們搖著蒲扇坐在石階上，看著騰空的煙花笑談：“這響頭，比去年還亮堂！”火光映紅了祠堂的灰瓦，也映照著檐角新貼的倒“福”字，仿佛要把所有的期許都綻放在這璀璨夜空。賣糖葫蘆的小販搖著銅鈴走過，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在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初一的晨光還未完全穿透云層，祠堂的銅鐘便敲響了。村民們捧著竹制托盤，上面整齊碼著糖水籺，橢圓的簇擁著渾圓的，宛如眾星捧月。大圓形的糖籺表面撒著椰絲，在陽光下泛著銀霜般的光澤，老人們撫摸著糖籺上的紋路感嘆：“這形狀，和我爺爺輩見過的銀元寶一個樣?！鄙駨R里，檀香混著糯米甜香裊裊升騰，主婦們將糖籺擺成元寶陣，嘴里念叨著“大銀進宅，黃金滿倉”，火苗舔舐著紙錢，灰燼打著旋兒飄向天際。前來拜神的隊伍排成長龍，孩子們舉著迷你糖籺，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虔誠作揖，稚嫩的臉龐上滿是莊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初二清晨，菜刀與砧板的脆響再度打破村莊的寧靜。這次的雞要切得規(guī)整，配上泡發(fā)的花菇和瑤柱，文火慢燉出金黃的雞湯。走親的隊伍沿著蜿蜒的村道前行，竹籃里裝著自釀的米酒和熏制的臘味，遇見熟人總要停下嘮上幾句。“阿嬸，今年的臘味真香！”“可不是，特地用荔枝木熏的！”孩童們揣著新收的糖果，在親戚家的天井里玩“跳房子”，粉筆畫的格子里，不知藏著多少童趣。主婦們圍在廚房幫忙，一邊摘菜一邊分享著育兒經(jīng)，歡聲笑語飄出老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初三的“窮鬼日”帶著別樣的儀式感。天不亮，主婦們就手持竹掃帚，從堂屋的神龕前開始清掃，每掃一下，都要念一句“窮鬼走，富神來，金銀財寶進門來”。墻角的灰塵、地上的雜物，都被仔細地掃成小堆，連門檻縫隙里的塵土也不放過。孩子們被叮囑不許亂說話，卻總在倒垃圾時偷偷踢石子，把對“窮鬼”的恐懼變成惡作劇的樂趣。清掃完畢后，垃圾要裝在舊簸箕里，繞著村子外圍走三圈再倒掉，沿途還會撒上一把米，寓意將晦氣徹底送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初四的村子又熱鬧起來。鄰里間互相串門，主婦們圍在灶臺前交流糖水籺的新做法，有人嘗試在餡料里加入芒果丁，有人琢磨著用紫薯調(diào)色。男人們聚在榕樹下下象棋，楚河漢界間殺得難解難分，旁觀者七嘴八舌地出謀劃策。誰家的臘腸曬得最紅亮，哪戶的米酒釀得最香甜，都成了熱議的話題。孩子們舉著用壓歲錢買的小風(fēng)車，在巷子里追逐，清脆的鈴聲驚醒了墻角沉睡的貓咪。祠堂里，老藝人開始教年輕人舞獅的步法，鼓點聲在梁柱間回蕩，為即將到來的送年儀式預(yù)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初五的“送年”儀式將年味推向高潮。破曉時分，舞獅隊就開始在祠堂前熱身。獅頭裝飾著五彩絨球，在晨光中閃爍；鼓樂手們反復(fù)調(diào)試著銅鑼和牛皮鼓，激昂的鼓點震得青石板微微發(fā)燙。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爬上屋檐，醒獅踩著鼓點躍上八仙桌，猛地抖開“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紅綢。抬神轎的壯漢們赤著臂膀，古銅色的皮膚上沁著汗珠，隨著鑼鼓聲踏出整齊的步伐。隊伍經(jīng)過之處，家家戶戶擺出糖水籺和清茶，焚香叩拜。孩子們舉著自制的小彩旗，跟在隊伍后面奔跑，嘴里喊著吉祥話。當(dāng)最后一串鞭炮在祠堂前炸響，空氣中浮動的硝煙與糖香，仿佛在訴說著舊年的圓滿落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暮色中，年輕人們拖著行李箱走向村口。母親塞進來的油紙包里，還溫?zé)岬奶撬t散發(fā)著熟悉的甜香。回望漸漸模糊的村莊，那些貼著春聯(lián)的老屋、灑滿炮紙的巷道、蒸騰著熱氣的灶臺，連同長輩們念叨的古老諺語，都化作心底最柔軟的牽掛。風(fēng)俗就像盤根錯節(jié)的古榕樹，將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緊緊纏繞，無論走得多遠，總有一縷甜香，牽引著游子歸鄉(xiāng)的腳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作者簡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筆名：秋辰，別署：尋雅齋。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中國楹聯(lián)學(xué)會會員；北京華夏詩聯(lián)書畫院聘任為研究員；廣東嶺南詩社會員；廣東楹聯(lián)學(xué)會會員；湛江詩社會員；湛江市楹聯(lián)學(xué)會會員；廉江市詩詞楹聯(lián)學(xué)會會員；蓬山詩社秘書長；廉江市書法協(xié)會會員；廉江市文藝志愿者協(xié)會會員。作品曾經(jīng)在《中華詩詞》《中國楹聯(lián)》《嶺南詩社》《廣東楹聯(lián)》《上海灘詩葉》《詩詞月刊》《廣西詩詞》《詩詞集萃》《茂名南天詩社》《湛海詩詞》《嶺南風(fēng)韻》《廉江詩詞》《蓬山詩聯(lián)集》和《廉江新聞》等書刊、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聲明：內(nèi)容未經(jīng)同意，不得抄襲利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知識產(chǎn)權(quán)侵權(quán)受理渠道</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美篇號：5560024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圖片：網(wǎng)絡(luò)［致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音樂：春節(jié) 喜慶 新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舉報郵箱：328449495@qq.com</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