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張小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月的古都,氣候已是格外清爽。相比于在宿舍拉板胡唱秦腔的王先生,我們幾個小年輕,倒更愿意或坐或臥,在樓頂?shù)乃喽丈嫌谜涢e傳來打發(fā)八小時以外的富余時間。至于聊些什么,既取決于大伙的心情,有時候眼前那一物一景都可能變成關(guān)注的對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段時間單位炒得最熱的當(dāng)數(shù)金歌和他的小女友梅子。他們一個來自扶風(fēng)法門寺,一個是乾縣大里莊人氏。其實,在我剛?cè)グ蛶焐习嗄悄?,他們的事已?jīng)不是什么秘密,特別是那次金歌把梅子從醫(yī)院帶回來,并繞過花廊將她直接送回女生宿舍里,自那以后各路的小道消息更是鋪天蓋地。金歌和我同齡,我們還是住在同一個宿舍,以他的個性,整點花邊兒新聞是不必大驚小怪的。怪就怪在,他偽裝得忒好,臉上老掛著丁點兒邪笑,既讓人琢磨不透,有時又大大咧咧的,做起事來卻又細(xì)膩的像個女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一個宿舍有四個人住,老主任是個秦腔迷,只要下班回去,枕頭邊上的半導(dǎo)體收音機便一刻不得消閑。讓他最引以為傲的是自己最小的兒子,曾師承秦腔戲曲名家,板胡拉得堪稱一絕。主任還癡迷書法,凡有空閑必伏案研磨,醞釀他的大作。書桌上有一篇我用毛筆書寫的半成品:海城天涯度春時,自生自長有誰知。借得東君三分暖,玉調(diào)蓮花綴瓊枝。(唐·韓冰的《寶石花》),主任硬生生將它打磨成“名人字畫”貼在墻上,起初我也覺得扎眼,倒是看多了才慢慢品出點它的味道。是的,人在低谷時,未免總會把自己的情緒和看到的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那位詩人又經(jīng)歷了什么才寫下這樣一首流傳千年的古詩呢?我和主任非常投緣,他喜愛的皆我愛好。宿舍里還有一娃是金歌他表弟,我們都喊叫“二桿子”。其脾氣暴是一方面,要命的還是說話、做事從來不過腦子,稍有不慎還會把自己埋進自個兒挖下土坑里?!岸U子”有個小名叫肉肉,肉肉那年只有十七歲,但沒想到一個大男孩竟是個“八卦迷”,誰有什么事都躲不過他那雙小眼眼。金歌為什么在大院里能突然火起來,功勞怎說也有他的七八成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梅子活潑、開朗,有時候卻是沒大沒小,什么話都敢說,什么玩笑都敢開,而且還很黏人,活脫脫一副要把人纏死的樣子。還記得我和她在車間第一次遇面,因彼此的語言不通,各自都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然而,越聽不懂,她越來找你聊。有時還邊走邊笑著說:“你說話怎像唱歌兒一樣,我一句都沒聽懂……”“嗨,要不是這,你拜我為師,我教你學(xué)西安話……”她的話里帶著一種“邪氣”,那個天真的樣子,常常讓我不知如何應(yīng)對?!班恕泵棵柯牭竭@個字,我便知道她要開始說教了。我承認(rèn),自己那一口蹩腳的,帶著家鄉(xiāng)味的普通話已經(jīng)變成笑話了。以致在工作之余,他們幾個在那里閑聊,我卻插不上嘴,生怕自己說一些半洋半土的詞語再整出點什么茬子。金歌倒是有什么話都藏不住,每每回到宿舍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我說。甭看他年齡不大,卻是同時掛了倆女娃。梅子年齡稍大,另一個叫秀兒的性子太烈,金歌說怕鎮(zhèn)不住人家。有時候想想,若非金歌這個像話嘮一樣的存在,恐怕我也很難突破語言的進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金歌和梅子什么時候處到一起的,好像大家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他們走得越來越近,兩個人開始聊聊我我,打情罵俏的時候,一幫人才回過神來。于是又像商量好似的,大家都會刻意躲避著他們,好為他們營造獨處的空間。一旦在小花園里碰上面,也全當(dāng)是繞過假山去看雙魚戲水,若說看他們,背不住馬上就有碎石子兒朝著面門丟過來。金歌不會,梅子卻向來不會對偷窺者手軟。也怪那個時候業(yè)余生活過于枯燥,大家除了逛街,就是去距離不遠(yuǎn)的土門市場去轉(zhuǎn)悠,逢周末時,一幫家伙還會坐上106電車去鐘樓、書院門去逛一天。旁人怎樣不必細(xì)說,梅子卻是金歌全程保護的對象,吃吃喝喝都照顧得相當(dāng)周全。哪怕兜里盡是光板呢?借錢也喜歡去湊那個熱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后來的日子我總在想,自己那么喜歡書法、畫畫,喜歡民間藝術(shù),喜歡文學(xué),和書院門是有很大關(guān)系的,當(dāng)一次次走進那個地方,自然而然總會被它的書香古韻,濃厚的文化氣息所陶醉。有時會覺得,感那里就是與古人最接近的地方,也是可與古人邂逅的地方。在西安還有個特色便是露天舞場,因其門票很便宜,又離單位近,宿舍住著的年輕人都愛去,我這個一向好靜的人都被他們拉去幾回。跳舞是可以拉近距離的,就如金歌和梅子,每每音樂響起,在爆閃的燈光下他們顯得愈發(fā)放肆?;氐剿奚幔馊饪偤瞄_玩笑地問他:“你和梅子貼那么近,得是什么感覺么。有沒有摸到人家心跳?手都握麻了吧!”金歌臉漲通紅:“滾到一邊,誰貼,誰麻……”他們兩個好像經(jīng)常為了梅子在吵吵,誰都知道。其實,在梅子面前,金歌是感到自卑的,他從小只是跟著爺爺奶奶生活。他曾給我說過:假如梅子這事能成,人家會不會嫌呢?他的家事一直是個迷。但是金歌絕對是個精神小伙,他時常穿著一身筆挺的小西裝,發(fā)上還噴了啫喱水,左耳垂別著銀耳環(huán),手腕上的夜光手表也是錚亮。他每每如此裝扮,我們都知道定要和梅子約會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單位對面是西安最大的化工廠,從那個巨大煙囪里排出的煙柱,霎時就像在藍(lán)天白云間潑進大片的墨汁,它們糾纏、擴散,再糾纏,再擴散,多像畫家筆下傳神的佳作。每每閑暇,我們依然會上樓頂聊各種八卦。自從梅子從醫(yī)院回來,金歌的話明顯變少了,有時還會一個人嘆息。肉肉還那樣子,不分場合,什么話都說,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悲悲合合,才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