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片:網絡</p><p class="ql-block">文字:凝兒</p><p class="ql-block">美篇號:286228798</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傍晚放學回來,母親開了門,在門口接過我手上的幾本練習冊,一邊絮絮地說道:“樓下新搬來了一戶新鄰居……”</p><p class="ql-block">我換上拖鞋往屋里走,淡淡地回應她的話:“來就來唄,沒什么特別呀,這半年,樓下都換了兩三回住戶了吧?沒一家安生的,吵得很?!?lt;/p><p class="ql-block">母親搖了搖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只怕這家更不安生,我去看過了,是個女人,帶著個七八歲的女兒,那孩子被打得啊,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瘦得嚇人,就跟個人骨頭架子似的。女人摔砸東西,孩子嚇得瑟瑟地躲在墻角發(fā)抖,哭也不敢哭。我好心進屋去勸一勸,把我罵得夠嗆,還說有孩子幾個月就要中考了了不起?。肯映?,你們搬走?。 ?lt;/p><p class="ql-block">我母親是個極其溫順的女人,平時任是對誰說話,都是極有涵養(yǎng),柔聲細語的叫人聽著舒服。</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她說起樓下的新鄰居,情緒這樣大,我反倒有點好奇。都已經二零零六了,不是舊社會,誰家還會拿小孩子撒氣???沒人報警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過了幾天,我晚自習放學回家,正要上樓去,卻看見昏黃的路燈下,樓梯角瑟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似乎還有低低的嗚咽聲。</p><p class="ql-block">如今正是臘月間,又下著大雪,大晚上的,誰家的小孩會躲在這里哭呢?帶著種種疑問,我一步一步地向暗處走去。</p><p class="ql-block">靠近了,逼窄的三角空間,我才看清黑暗中,恐懼不已往后退的,竟然是一個衣衫襤褸,又穿得極其單薄的小女孩。</p><p class="ql-block">小女孩蒼白的小臉上,大大小小的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我一靠近,她就呆滯而又驚慌地搖頭,眼睛大大的,卻半點神采都沒有,只有無盡的恐懼。</p><p class="ql-block">“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聽話,我只吃一點點飯,不要把我丟掉……不要丟……”一邊說著,豆大的淚珠就簌簌地落下來,落在她小小的手背上。就連她的手背,也是傷痕累累。</p><p class="ql-block">我想起母親的話,被打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想必這就是樓下的鄰居了。可是,母親不是說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嗎?眼前這個,分明就是四五歲的身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怕,不怕,哥哥不會打你的,你告訴哥哥,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這么冷的天呢,你看,雪下得多大啊,你又穿得這樣少,會凍感冒的,而且你那么多的傷,也要處理一下。”我生怕嚇著她,很耐心地哄著。</p><p class="ql-block">“母親不讓我回家,她把我趕出來了,她把門鎖了不讓我進去。我認得哥哥,你是樓上的哥哥,我好冷,我好餓……”</p><p class="ql-block">不曾猶豫半下,我便把她抱起來了,安慰她道:“哥哥先帶你回我家,我們再想辦法,你愿意去我家先住一晚嗎?”</p><p class="ql-block">她茫然地點點頭,卻也不反對。我又放她下來,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然后再次把她抱起來上樓去了。</p><p class="ql-block">我簡單地向母親說了原委,母親心疼得直抹眼淚,二話不說就轉身進廚房去張羅吃的了。我拿了藥箱替小女孩處理傷口,她乖巧地配合我,一聲都不曾喊疼。</p><p class="ql-block">“謝謝哥哥,我叫蘇甜甜,甜味的甜,我出生沒多久,我父親就死了,母親說是我克死的,所以她總要打我出氣?!彼吐暤貙ξ艺f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親端了一大碗番茄雞蛋面上來,另外還有一個雞腿。雞腿,以往都是母親特意為我準備的宵夜,當然,我并不介意。</p><p class="ql-block">小女孩看著食物,眼里有了神采,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她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母親,怯怯地問道:“這些是給甜甜的嗎?甜甜可以吃嗎?我不會吃很多的,我只嘗一點點?!?lt;/p><p class="ql-block">我剛才抱她上樓的時候,分明聽到她的肚子餓得咕嘟咕嘟直叫,她為什么一再強調她只吃一點?難道在家里,她的母親都不讓她吃飽嗎?</p><p class="ql-block">忍不住心酸起來,我拿了雞腿遞到她的手里握著,又端起面用筷子一點點往她嘴里喂:“當然可以吃,這些就是給甜甜準備的呀。你飽了就洗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然后睡上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p class="ql-block">還剩幾口,小女孩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腦袋一歪,就倒在我的懷里睡著了。</p><p class="ql-block">我和母親把小女孩安置在空房間,又給她蓋了暖和的被褥,確保她睡安穩(wěn)且不會著涼了,才輕輕掩了門出去。</p><p class="ql-block">又聽母親說,有鄰居向居委會反映,工作站是來了人勸,一點用都沒有,人一走,那女人一樣還是變本加厲地毆打虐待自己的孩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報警呢,那婦聯(lián)呢?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我滿腔怒火?;⒍旧胁皇匙?,她怎么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得去手?</p><p class="ql-block">誰知道天不亮,甜甜就醒了。醒了,她也不敢吭聲,木木地在床上躺著,直等到我和母親發(fā)現(xiàn)她。</p><p class="ql-block">早上,我要上學去了。臨出門前,甜甜也已經吃飽穿暖,我叮囑母親,再帶甜甜去敲門與她母親好好說,她要是再不肯開門,就直接帶甜甜去派出所交由他們處理。</p><p class="ql-block">后來,甜甜是被她的母親接回家了??墒菦]兩天,仍舊是各種打罵聲不斷,每次都伴隨著甜甜凄厲的慘叫聲。</p><p class="ql-block">我的母親是個大慈大悲的女人,信奉觀音菩薩,每月的初一十五日都吃素。她哪里聽得了樓下虐待孩子的聲音?每每聽到都忍不住跑下去站在門口勸,沒少挨那女人罵。</p><p class="ql-block">一天傍晚,同樣下著大雪,甜甜站在門口,見了我,歡喜地迎上來:“哥哥,哥哥,甜甜有兩塊蛋糕,我吃了一塊,留了一塊給哥哥?!?lt;/p><p class="ql-block">這個時候,甜甜滿臉興奮,大眼睛神采熠熠,像是寶石那般耀眼。兩塊蛋糕,就能讓她脫胎換骨像換了一個人,就能讓她滿足而快樂。</p><p class="ql-block">我把她抱了起來,裝作十分詫異地問:“是誰給我們甜甜蛋糕?。扛绺绮率前籽┕鹘o的了,表揚甜甜聽話懂事。”</p><p class="ql-block">她咯咯地笑了,小心翼翼地從袖口掏了一小塊蛋糕出來。眼睛亮閃閃的,帶著純真的滿足和快樂:“是母親給的,她今天出去打了一天麻將贏了好多錢,回來帶給甜甜蛋糕?!?lt;/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又聽到甜甜的肚子里傳來熟悉的咕嘟咕嘟聲,像是沸騰的開水。我心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了,用力忍了回去,柔聲說道:“蛋糕甜甜留起來宵夜再吃,現(xiàn)在哥哥帶你去我家吃晚飯,給你吃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大雞腿?!?lt;/p><p class="ql-block">這是第二次甜甜到我家吃飯,母親高興得跟什么似的,給甜甜做了好多個葷菜。飯飽后把甜甜抱在膝蓋上逗弄哄她笑,給她講故事,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已經是臘月二十二,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母親與我說:“我給甜甜買了兩套新衣服,還有一雙帶絨的靴子和幾雙襪子,還買了一大袋子的零食,等除夕了送給甜甜,她一定會很高興的?!?lt;/span></p><p class="ql-block">那當然了,一整天的挨餓得來的兩小塊蛋糕都能讓甜甜高興得手舞足蹈,到時候我母親送給她這么多東西,想象不出她會高興到什么地步呢。</p><p class="ql-block">母親的心意,最終也沒有送出去。臘月二十四的晚上,甜甜因為手滑摔破了幾只碗,她的母親把她趕到雪地上罰跪,恐嚇她不許聲張。</p><p class="ql-block">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甜甜早已經沒有了心跳,依舊是跪著的姿勢。警察把她的母親抓走了。</p><p class="ql-block">甜甜去了以后,我和母親再也沒有辦法在原來的房子里住了,想起甜甜,我們都悲傷不已。</p><p class="ql-block">與在外地工作的父親商量之后,母親把房子賣了,我們搬離了那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又去別處買了新房子重新生活了。</p><p class="ql-block">雖然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我仍舊還是無數(shù)次地想起可憐的甜甜,想起她站在風雪中,小心翼翼地揣著一小塊蛋糕向我跑來。</p><p class="ql-block">母親也一次又一次地掉眼淚,她念經,祝禱甜甜來世投生在一個好人家。</p><p class="ql-block">苦難,從來就不是花開的伏筆。如果是,為什么甜甜的苦難,沒有等來生命絢爛的花開?我跟自己說,甜甜不是凍死在了雪夜,她只是變成蝴蝶飛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全篇完</p><p class="ql-block">2025年6月8日于深圳南山</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