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圖/文 莫劍平</h5> <p class="ql-block"> 夜是有個性的。如果說都市的夜如烈酒，燒灼著欲望與躁動；那么水鄉(xiāng)的夜則似一盞溫潤的茶，以漣漪般的呼吸，輕輕撫平每一道心痕。</p><p class="ql-block"> 雖說夜晚是造物主賜予眾生的安眠時分，可如果身處水鄉(xiāng)古鎮(zhèn)，你會不忍早早睡去。因為水鄉(xiāng)古鎮(zhèn)的夜晚尤其溫潤滋養(yǎng)，這里既是思想的去處，也是安寧的歸宿。</p> <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時，我走進古鎮(zhèn)。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微紅帶青的天空中，早出的星子悄然浮現(xiàn)。河水已暗得看不清顏色，唯有那潺潺水聲，像一位老者用布滿歲月繭子的手撫過綢緞，輕柔而綿長。</p> <p class="ql-block"> 石拱橋邊有團巨大的陰影，那是棵見證過小鎮(zhèn)百年繁華與百年滄桑的老樹。氣息綿長，靜默無語，只在微風中擺動枝葉，像一盞夤夜中給旅人指路的溫暖風燈，流露出的都是大音希聲的深沉與淡然。</p> <p class="ql-block"> 心態(tài)往往像一條河，河的兩岸是喜與嗔。你要登上哪一邊，全憑你一念所至。如同在這一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小鎮(zhèn)里，隱藏在寧靜與喧鬧之間的風情，不需儀式和程序便可在轉瞬間絲滑切換。對外來者來說，你只要跟著感覺走就對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過橋。逼仄小巷的青石板路上，迎面就遇見身穿旗袍的小姑娘打著傘走過。高跟鞋敲擊青石板的"篤篤"聲，與遠處小船欸乃的槳聲應和著，在巷弄間織就一曲江南夜韻?？諝庵懈又鴹d子花的暗香，這香氣裹著薄霧，讓人恍若走進了戴望舒的雨巷。若是個多愁善感的，怕真要在這"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悵"里迷失片刻。</p> <p class="ql-block"> 這情境忽然喚起我對一盞清茶的渴望。尋了家臨河的茶館，揀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盞碧螺春。鄰座有幾個茶客，就著一壺茶水幾碟瓜子說著家長里短。他們的吳儂軟語和著對面古戲臺傳來的細膩婉轉“水磨調(diào)”，在夜色中輕輕蕩漾，盡顯江南煙雨的纏綿與柔情。我慢慢啜一口香茶，倚欄憑水流，難以言說的放松與愜意流過心間，然后任由思緒神游天際。此時此地我驚訝了：原來夢是可以醒著做的……</p> <p class="ql-block"> 天色晚了，游人漸稀。兩岸的燈籠次第亮起，先是酒家的紅紗宮燈，一盞接一盞地醒來，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惺忪的睡眼。接著是廊檐下的竹編燈籠，它們睜著杏黃的眼睛，將暖光潑灑在斑駁的老墻上，為歲月刻下的皺紋敷上一層柔光。</p> <p class="ql-block"> 現(xiàn)代的光影裝置藏在暗處，投射出滿滿水鄉(xiāng)元素的圖案，鯉魚、螃蟹、鴨子紛紛從水里爬上岸，在粉墻黛瓦間游走，演繹著一出現(xiàn)代版的"魚戲蓮葉間"。</p> <p class="ql-block"> 橋洞被泛光照明射燈映得通體透亮，倒映在水中，形成一個完美的光之圓。偶爾有游船經(jīng)過，船頭將這圓攪碎，但圓很快又自行愈合，留在河面上的只有那一道道仿佛流向時間盡頭的燈軌。</p> <p class="ql-block"> 更深夜靜時， 古鎮(zhèn)打了個哈欠，即將褪去光的衣裳。LED燈帶最先熄滅，商鋪的裝飾燈也漸次暗去，最后只剩下幾盞老燈籠里的燭火還在堅持。遠處傳來店鋪門板合上的吱呀聲，余音傳出很遠，最終消散在夜色里。古老河道上最后一陣櫓聲也沉進粼粼波光中，化作河水輕叩岸石的絮語。</p> <p class="ql-block"> 古鎮(zhèn)終于卸下最后一絲煙火氣，沉入真正的安寧。此刻才懂得，原來純粹的古鎮(zhèn)之夜，不在燈火闌珊處，而在這萬籟俱寂時——當一切喧囂退去，它才肯向我們展示最真實的容顏，那是一種洗凈鉛華的美。</p> <p class="ql-block"> 離去時，我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輕輕回響，像是古鎮(zhèn)在夢中的囈語。轉角處回首，月光與殘存的燈火纏綿，為屋瓦、橋欄、船篷鍍上一層銀輝。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漸漸融進斑駁的老墻里，成為古鎮(zhèn)記憶中的一個淡淡印記。</p> <p class="ql-block"> 忽然明白，我們這些過客從來不是古鎮(zhèn)夜色的主角，只是有幸在某個夜晚，與這里的月光共飲一盞名為"邂逅"的茶。而今晚的月色，終將成為古鎮(zhèn)記憶長卷中的一幀散落，在往后的歲月里，等待另一個有緣人輕輕拾起、細細品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