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喜歡在離天最近處,尋覓一種清冽的永恒。當足尖踏上高原微涼的土地,仰首便是終年不化的雪峰,如天神遺落人間的冠冕,靜懸于澄澈得近乎虛幻的碧空之下。這雪山高原,是大地最接近穹蒼的脊骨,是光陰緩慢結晶的所在。</p> <p class="ql-block">見山川自然,便如久別的故友重逢,心中涌起一陣無法言喻的親切與歡喜。那些山巒的起伏,雪峰的冷峻,草地的青翠,以及所有自然中蘊藏的浪漫氣息,仿佛都是久已約定的呼喚——讓我無法不駐足,無法不沉迷,更無法不親近</p> <p class="ql-block">我愛那遠山近水的輪廓,也愛那雪峰之巔終年盤桓的“白紗”,它飄拂的姿態(tài),如敦煌壁畫里飛天衣袂的流動氣韻,是天地間最古老也最空靈的一筆寫意;也癡迷于“日照金山”那驚心動魄的剎那,他以最冷冽的載體捧出最灼熱的光華。</p> <p class="ql-block">山腳仰望,那雪峰似巍巍矗立的白玉,冷峻而孤傲,又仿佛是天地間一位沉默的圣哲,以晶瑩剔透之軀,映照出塵世渺小的喧嘩。</p> <p class="ql-block">雪山腳下,卻鋪展著無垠的草地。草地碧綠如絨,鋪向遠方,似是與雪山定下的柔韌盟約。草色深淺,遠看猶如一幅綠意流溢的巨大畫毯。星星點點,洋溢著素樸與生氣,自然萬物間蘊藏的浪漫,是天地無聲的言語,總在某個峰回路轉處,悄然撞入心懷。</p> <p class="ql-block">山間的風物,總在細節(jié)處呼應著這種素樸的典雅。一樹橫斜山間野梅,虬枝疏影的高山杜鵑,那姿態(tài)清絕,分明是宋人畫卷里裁下的片段。幾塊未經(jīng)雕琢的山石隨意壘在溪畔,便成了絕妙的天然盆景;山間小徑隨地勢曲折隱沒,恰似園林里“曲徑通幽”的東方妙趣。這些點綴,從不喧賓奪主,它們只是安靜地伏在自然的宏大敘事里,等待有緣人一瞥驚心。</p> <p class="ql-block">每每在寂靜山間獨行,遠離了塵囂,我常覺自己成為天地間的一粒微塵。腳下山路蜿蜒,身旁草木低語,這獨行時刻,卻更讓我感到一種廣闊而飽滿的孤獨:世界以它自身的語言與我交談,在無人處,我與萬物卻相知更深。自然原初的浪漫,正是如此一種無需言語便通心意的默契。</p> <p class="ql-block">行于這方山水,總愛帶一兩件麻衣。偏愛那種粗糲而天然的觸感,靛青或茶褐的沉靜色調,仿佛直接從山巖與泥土中萃取。麻布的經(jīng)緯,帶著陽光與風霜的印記,拂過肌膚時,帶來一種微糙的體貼涼意。穿著麻衣行走,仿佛裹著一片樹蔭,一隅山影,一份行走于天地間的熨帖憑證。衣袂飄動時,那天然的褶皺與垂感,便如微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又如山間溪流自在流淌的線條——衣裳的紋理,本就是自然在我身上行走的痕跡。</p> <p class="ql-block">曾在山間遇一老者,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麻衫,袖口磨得起了毛邊,卻異常潔凈。他背著竹簍,身形與背后的青灰色山巖幾乎融為一體。老人見我注視他沾著草屑的褲腳,便微微一笑,指著身上麻衣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這粗布衣衫,吸得山間水汽,透得人間汗氣,貼著身子,倒像是山風多添了一層皮膚。” 他的話語樸實,卻點透了我心中那份模糊的喜愛——原來我喜歡麻衣,正是喜歡著與這山野草木同頻呼吸的觸感。</p> <p class="ql-block">斑斕的肌理,泛著淡淡質補,手工炒染復古懷舊的色調,有一種綿渺而幽靜的感覺,幾朵帶著蒼翠碧綠葉子的芍藥扎在肩頭,清新雅致,穿著它立于鏡前,竟恍然覺得自己也成了一幅行走的山水:衣料的質樸是山野的底色,衣紋的褶皺是水流的線條,小小的盤扣或繡花便是山間悄然綻放的一朵閑花。</p> <p class="ql-block">原來摯愛這山川自然,愛雪山草地的遼闊,也愛中式美學那含蓄典雅的意趣,最終都沉淀在這樣一件繡花麻衣的經(jīng)緯之中,它粗糲的觸感是山巖的肌理,天然的褶皺是流水的痕跡,炒染的沉靜顏色,便是天地間最悠長的暮色或晨曦。穿著麻衣行走,人便成了移動的山水小品,衣裳的紋理便是與自然同呼吸的憑證。</p> <p class="ql-block">每一道褶皺,都似山徑的起伏;每一次拂動,都如草浪在風中低伏。最深的契合,并非外在的模仿,而是讓自然的肌理化為皮膚的延伸,讓山野的呼吸成為血脈的節(jié)奏,當粗糲的麻料貼著體溫,人與山水之間,便再無針線縫合的痕跡,因為它本就是大地贈予游子的第二層肌膚,溫柔的裹住我們向野而生的靈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