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06.15</p><p class="ql-block">心書·美篇書第五部《相思千里》 增刊二十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縱明月相思千里隔。夢咫尺，勤書尺；夢咫尺，勤書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游普者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今天是六月十四日，昨天我和夢迪來到普者黑。</p><p class="ql-block">六月的風(fēng)裹挾著荷香，從滇東南的褶皺里飄來。普者黑，這被彝語稱為“盛滿魚蝦的湖塘”的秘境。高鐵站外，遠山如黛，近水含煙，天地間仿佛展開一卷未干的青綠山水。</p><p class="ql-block">六月的普者黑，黃昏落下來時，猶如一幅墨跡未干的長卷，徐徐鋪展在天地之間。湖面恰如一塊巨大而溫潤的琉璃，承接著最后幾縷日光，那日頭仿佛沉入硯臺里的一丸朱砂，漸次融化，染透了天幕與水面。近處遠處，墨色的峰巒環(huán)抱著水，朦朧間，山影水痕，渾然一體。夕陽的金粉慷慨撒落，水面粼粼，像鋪開了無數(shù)條橘紅色的綢緞，又若無數(shù)金蛇在舞動跳躍。</p> <p class="ql-block">橋下，小舟船底水紋被船兒緩緩?fù)崎_，一圈一圈蕩漾開去，仿佛把沉甸甸的霞光揉碎了，化作滿湖飄動的浮金碎玉。船夫搖櫓，木槳每一次劃入水中，都像是用銀簪挑破了橘紅的綢緞，攪動了熔金碎玉，又使水底深處沉凝的碧綠顯露出來。這搖櫓聲，也似在攪動湖光山色，攪動了我心中模糊難言的思緒。</p><p class="ql-block">暮色漸深，夕照終于完全沉入遠處山巒的懷抱，如同疲憊的旅人緩緩滑入溫暖的產(chǎn)道，將天地讓渡給另一種寧靜。岸邊有歸巢的水鳥，它們飛掠湖面，翅膀劃過空氣，發(fā)出如布帛撕裂的清脆聲響，又迅速消融于漸濃的暮色之中。</p> <p class="ql-block">夜，終于如一塊吸飽了墨汁的碩大絨布，悄然覆蓋了四野。岸邊漁火次第亮起，一點兩點，繼而連成一片，像是墨黑緞帶上綴滿的星子，映在暗沉的水面上，又似沉落于湖底的金屑。抬頭仰望，銀河橫貫天穹，星光稠密如篩落之沙，幽深天空仿佛撒滿了無數(shù)碎鉆的天鵝絨幕布。</p><p class="ql-block">月亮升起來了，如冰輪懸于碧海之上，清輝流瀉而下，山巒、湖水、小船，都沉浸在這無邊的清冷銀光里。月光下，山影如凝固的墨痕，湖水則如平滑的銀鏡，映著蒼穹，上下天光交相輝映，恍若船行于星海之間，又似飄浮于無垠的宇宙。此刻，萬籟俱寂，唯有水波輕舔岸石，如夢中人含混不清的囈語；間或一聲魚躍出水，如青玉叩擊琉璃盞，清越之音刺破夜的幽深，旋即又沉入更廣大的靜謐中去。這靜，仿佛并非聲音的缺失，而是萬物安眠于宇宙深沉的懷抱。</p> <p class="ql-block">凌晨五點半，湖水似沉入墨色深處，濃得化不開，天空卻透出隱約的幽藍，仿佛墨汁里悄悄融進了一抹靛青。此時，周遭萬物仿佛在巨大幽藍的染缸中浸潤了一夜，山巒、樹木、水岸，皆呈現(xiàn)一種深邃而溫潤的藍調(diào)，連空氣似乎都凝滯成了幽藍的膠體。</p><p class="ql-block">來到青龍山腳，稻浪滾滾，傳來陣陣香味，東方水天相接處，先是浮出一抹極淡的胭脂色，似美人睡眼初睜時眼角的紅暈。這紅暈迅速暈染開來，洇透了低垂的云幕，仿佛有誰在無邊的硯臺后方，緩緩研開了一丸名貴的朱砂。湖面隨之醒轉(zhuǎn)，深藍的底子上開始浮動起微紅、淺紫、淡金，光影交錯，色彩變幻，如同無數(shù)條絢麗的錦鯉在水下無聲地游弋、嬉戲、變幻鱗彩。</p> <p class="ql-block">緊接著，天際那抹胭脂色愈發(fā)濃烈，驟然間，一點熾熱熔金般的弧光猛地躍出水面！那光芒太強烈，太純粹，仿佛天地間繃緊的弓弦終于射出第一支響箭，將凝滯的幽藍瞬間撕裂、熔化、驅(qū)散。朝陽初升，帶著不可逼視的原始光芒，將自身熾熱的輪廓，無比清晰地烙印在清冽如鏡的水面上。</p><p class="ql-block">幾艘小船在光焰中前行，船頭犁開金波，船尾拖曳長長的光痕。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湖面頓時化成一片流動的液態(tài)黃金，遠處墨色的峰巒也被鑲上了耀眼的金邊。此時普者黑，山浮于金海之上，水映著璀璨的天光，湖上開始有了生機，水鳥掠過金光閃耀的水面，翅膀扇動間抖落串串珍珠。</p> <p class="ql-block">普者黑的湖水已完全蘇醒，在朝陽下粼粼閃爍，浩渺如金鱗躍動，鋪向天際。昨日夕陽熔金，暮色沉酣，星月交輝；今日朝陽噴薄，光耀天地，萬物煥然。光之晝夜輪替，仿佛在永恒靜謐的水墨天地里，以最濃烈的方式，烙印下了宇宙間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fù)的莊嚴印痕。</p><p class="ql-block">晝夜流轉(zhuǎn)，普者黑湖山默默，以無言的琉璃與金波，以星月與朝陽的壯美更迭，默默書寫著光陰。這永恒的寂靜，原來正是宇宙深處最宏大而無聲的告白；而人間過客如我，行舟于光暗之間，目睹這永恒與瞬間的交響，靈魂已然被這天地的大美所浸透，所滌蕩，所照亮。</p> <p class="ql-block">我們踏上中線的畫舫，船身油亮烏黑，雕花欄干在日光下流淌著幽微的漆光，如同深潭里浮出的一段古木。</p><p class="ql-block">湖水是那樣一種藍，像溶化了的藍寶石，又像鋪展無邊的柔軟絲絨。陽光傾瀉于湖面，那光仿佛有了實體，如億萬片跳躍的金鱗，又似無數(shù)液態(tài)的碎鉆在波峰浪谷間奔流、碰撞、飛濺。</p><p class="ql-block">畫舫行過，船頭便犁開一道晶瑩剔透的碧玉走廊，而船尾拖曳的白色水痕，如長練逶迤，漸漸又被那無垠的藍輕輕撫平、吞噬。水極清，船行稍緩時，能看見水下招搖的水草，如翠色云煙在湖底曼舞。偶有魚群倏忽掠過，銀鱗一閃，攪碎水底光影，旋即又隱入幽藍深處，只余幾串細小的氣泡，珍珠般浮升，最終在湖面碎裂，歸于無形。</p> <p class="ql-block">兩岸的山巒，如墨痕在天地間緩緩洇開。山影沉入水中，湖水便也暈染了深淺不一的青黛，仿佛山魂水魄已然交融難分。山形起伏，線條柔和溫潤，披著夏日豐茂的綠衣。那綠，層次分明，近處是鮮亮的新翠，稍遠轉(zhuǎn)為沉著的蒼碧，至那朦朧的遠方，則化作一抹淡藍的薄霧，最終與澄澈的天幕融為一體。山腰偶爾閃現(xiàn)一樹繁花，紅如焰火，白若積雪，點綴在無邊的青綠畫屏之上，分外醒目，仿佛造物主漫不經(jīng)心揮灑的幾點靈犀。</p><p class="ql-block">畫舫悠悠前行，櫓聲咿呀，如一支亙古的歌謠，單調(diào)而富有韻律，輕輕叩擊著這方澄澈的琉璃之境。船身推開柔波，水聲汩汩，細碎而纏綿，是湖水的低語，應(yīng)和著木櫓的輕吟。船行中，風(fēng)自湖面來，帶著濕潤的水汽與草木蒸騰的芬芳，清涼拂面，似有無形的手，溫柔地拭去旅人心頭的塵埃。這水上的光陰，仿佛被這櫓聲與水聲拉得悠長，悠悠然，如船底流淌的碧波，不疾不徐，只向著那煙水迷蒙的深處緩緩而去。</p> <p class="ql-block">湖上并非全然寂寥。偶有扁舟一葉，從蘆葦叢生的水灣悄然蕩出，舟上漁人身影佝僂，或靜坐垂釣，或撒網(wǎng)收綱，動作凝練如畫。網(wǎng)起時，銀鱗閃爍，水珠紛落如碎玉，瞬間又歸于沉寂。那舟，那人，那網(wǎng)，融入浩渺煙波，成為琉璃畫卷中一幀微小而鮮活的注腳。亦有水鳥，或白鷺靜立淺灘，長頸優(yōu)雅如問號，或野鴨成行，劈開水面，拖出筆直閃亮的航跡，間或一聲清唳，穿透寧靜的空氣，更添幾分生動野趣。</p><p class="ql-block">日光悄然流轉(zhuǎn)，畫舫終于緩緩靠向浪漫廣場的石砌小碼頭。棄舟登岸，來到仙人洞村，腳下是濕漉漉的青石板路，陽光烤曬其上，蒸騰起若有若無的水汽，石板縫隙里沁出深色的水痕，似水墨在宣紙上無聲暈染。</p><p class="ql-block">石板路蜿蜒如時光的褶皺，土磚墻上攀著凌霄花，風(fēng)鈴在檐角輕吟。村中民宿錯落，木門半掩處可見撒尼老婦織錦，彩線在她指間流淌成星河。此地曾是“口袋村”，村民需借糧度日，而今卻因旅游煥發(fā)生機。這里的土坯房蛻變?yōu)榱宋幕?，飛檐翹角嵌著虎形木雕，窗欞上懸著銅鈴，每一處細節(jié)皆是撒尼人的圖騰密碼。 </p> <p class="ql-block">沿著曲折村巷前行，行至村莊高處，回身俯瞰，仙人洞村的全景盡收眼底，萬頃琉璃平鋪于群山懷抱之中，浩渺澄澈，在正午的驕陽下，閃耀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碎金熔銀般的璀璨光芒。方才乘坐的畫舫，已成碧波上的一個微小墨點，依舊在緩緩移動，拖曳著細長的白色水線，駛向更遠的煙水迷茫處。</p><p class="ql-block">獨立高坡，湖風(fēng)撲面，帶著水鄉(xiāng)特有的清潤與植物的芬芳。眼底是千年如斯、光華流轉(zhuǎn)的琉璃世界，身后是炊煙將起、時間仿佛凝滯的古老村落。水的靈韻與山的沉厚在此交融，流動的湖光與靜止的屋舍彼此守望。普者黑之美，原不止于那令人屏息的琉璃水色，更在于這山水之間，人與光陰安然共處的從容與靜定。這水與岸，動與靜，自然與人煙，共同譜寫著這方天地間無聲而永恒的詩行。</p> <p class="ql-block">我們來到天鵝湖，正午的日光將湖面鍛造成流動的青銅器，黑天鵝游弋的軌跡恰似饕餮紋在重簋表面蜿蜒。湖水在午后凝結(jié)成汞鏡，倒映的云絮如同被撕碎的羊皮卷。三只綠頭鴨劃過鏡面，喙尖犁開的裂痕里涌出洪武年的屯田令、正德年的魚鱗圖冊，以及電子地圖上閃爍的酒店坐標。</p><p class="ql-block">突然有白鷺從蘆葦蕩驚起，翅尖掃過觀景臺的玻璃幕墻。我在這驚惶的飛行中看見兩個時空的疊影，弘治年間的彝人正將漁獲投入竹簍，而旁邊抖音主播將濾鏡調(diào)至"煙雨江南"模式。歷史總是相似的，只不過從前用陶罐腌制時光，如今用云存儲腌制記憶。</p> <p class="ql-block">我們循著荷香踏入西荒濕地，萬畝荷塘如鋪陳的錦緞，粉白相間的花瓣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恍若仙子遺落的裙裾。船夫撐篙，木舟劃開碧波，漣漪驚醒了沉睡的蓮葉。水珠滾落，折射出七彩的光暈，仿佛每一滴都是時光的舍利。 </p><p class="ql-block">普者黑的荷花，就是活著的化石。此地的荷花，重瓣如疊云，單朵花期不過旬日，卻以群芳之力綿延四個月，凋零時亦是一瓣一瓣褪去艷色，宛若一場莊重的告別儀式。我凝視一朵將謝的蓮，忽覺人生亦如這荷，盛放時傾盡熱烈，凋零時亦要留一身風(fēng)骨。 </p><p class="ql-block">喀斯特地貌的奇崛與濕地的柔媚在此交融，山是水的骨骼，水是山的血脈。船行至深幽處，荷香愈發(fā)濃烈，竟似凝成實體，纏繞發(fā)梢指尖。我閉目聆聽：風(fēng)過荷葉的沙沙聲、水鳥的啁啾、遠處彝族少女的歌聲……這些聲響交織成一首無字的田園詩，教人忘卻塵世喧囂。 </p> <p class="ql-block">傍晚，我們奔赴情人橋。橋身古樸，石縫間生著青苔，傳說彝族青年曾在此以花臉節(jié)定情，黑灰抹面，情愫卻愈發(fā)明晰。橋下流水潺潺，幾只綠舟系于柳岸，橋下游過的小舟上，游客打著水仗，遠處湖水浩浩湯湯，倒映著時光。 </p><p class="ql-block">日落時分，我們回到普興橋。霞光將水面染成金紅，孤峰的倒影被拉長，宛如時間在湖面寫下潦草的詩句。一群候鳥掠過，羽翼切割光影，瞬間的軌跡竟似永恒。此時我想，美從來不是占有，而是剎那的共鳴。</p><p class="ql-block">次日清晨離開普者黑時，天下起綿綿小雨，離去的晨霧云雨中，普者黑湖正在完成它的轉(zhuǎn)生。游船碼頭吞噬著山水魂魄，將喀斯特地貌壓鑄成紀念幣。后視鏡里，那池盛滿魚蝦的湖水正收縮成手機地圖上的藍點，我們終將成為它記憶庫里的過時字節(ji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敬請關(guān)注下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