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快到端午節(jié)了，早上7點，接班之后，我和同事巡邏在防區(qū)一線。手機“嗡嗡”震動起來。點開一看，是阿虎發(fā)來的消息：“老伙計，今兒下班早點來！粽子和海鴨蛋都給你留著呢！”看著這熟悉的話，心里瞬間暖乎乎的。這些年，不管啥節(jié)，阿虎總惦記著給我留份禮。車窗外陽光灑進來，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那段青春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91年冬天，凜冽的北風像刀子般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我和阿虎，兩個從同一個鄉(xiāng)鎮(zhèn)走出來的毛頭小子，背著沉甸甸的行囊，擠上了那趟哐當哐當響的綠皮火車。車廂里人潮涌動，空氣混濁，但我們的眼神里卻滿是對未來的憧憬。一路晃悠，終于抵達北京，從此成為了光榮的首都武警戰(zhàn)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虎那時候特別注重形象，總愛把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陽光下泛著烏亮的光澤。他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特別精神。在部隊的日子里，我們一起摸爬滾打。訓練場上，摔得鼻青臉腫是家常便飯；站崗時，實在困得不行，我倆就偷偷打盹，結果被班長逮個正著，少不了一頓嚴厲的訓斥。那些日子雖然苦，但因為有彼此的陪伴，反倒成了生命中最珍貴、最難忘的回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95年，命運的軌跡發(fā)生了變化。我憑借努力考上了軍校，而阿虎則選擇退伍，留在北京重慶飯店打工。從那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但無論距離多遠，心里始終記掛著對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要說這么多年來最難忘的事，還得是2008年的端午節(jié)。那年，舉世矚目的北京奧運會即將舉辦，我作為安保人員，忙得腳不沾地，每天像個陀螺似的連軸轉(zhuǎn)。就在這時，老媽突然打來電話，說想來北京看看我。一邊是日夜思念的母親，一邊是不容有失的安保重任，急得我在原地直撓頭，滿心都是無奈與糾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我愁眉不展時，阿虎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里。我趕忙撥通了他的電話，剛響兩聲，電話那頭就傳來阿虎熟悉的大嗓門：“喲！稀客?。≌ο肫鹞伊?？”我結結巴巴地剛說了兩句情況，他就豪爽地打斷我：“行了行了！咱媽就交給我！你只管安心搞安保，別瞎操心！”聽著他那熟悉的語氣，我鼻子一酸，剛想道謝，他又笑著罵道：“跟我還客氣？當年你替我罰跑的賬還沒算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在場館外頭，隔著鐵絲網(wǎng)見著老媽，北風一吹，她鬢角的白頭發(fā)全飄起來了，看得我眼睛直發(fā)酸。剛要嘮兩句，對講機突然刺啦刺啦響，來急活兒了！我慌里慌張把老媽塞給旁邊通訊員，撒腿就往集合點跑，連句“注意身體”都沒說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回宿舍，老遠就瞅見阿虎歪著襯衫扣子，抱著老媽那印牡丹花的藍布包，靠在門口等我。他扯著大嗓門就喊：“你忙你的！咱媽在我借的車上聽評書呢，笑得直拍座椅！”后來才知道，他請了假，求爺爺告奶奶借了輛車，還從家里抱來厚棉被鋪后座，連自己聽了八年的評書磁帶都一股腦塞車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往后半個月，阿虎成了老媽專屬“司機導游”。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借的二手電動車，后座墊得軟乎乎的，車把上還拴著辟邪紅繩。天天天不亮就載著老媽滿城跑。有回我在監(jiān)控室抽空看手機，好家伙，相冊里多了一堆照片：老媽舉著糖葫蘆在祈年殿前笑出褶子，阿虎半跪地上找角度，鏡頭里還故意做鬼臉。短信跟著就蹦出來：“老伙計！咱媽說這糖葫蘆可甜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突然下暴雨?？砂盐壹眽牧?，鳥巢外頭電路出毛病，我急得直跺腳。正抓瞎呢，手機震了——阿虎發(fā)來彩信，三張糊里吧唧的照片。老媽系著碎花圍裙，在重慶飯店后廚跟著師傅學包粽子，阿虎舉著滿是糯米的手湊鏡頭前，頭發(fā)濕答答地耷拉著，咧嘴比了個“V”。旁邊還拿圓珠筆寫了句話：“瞧瞧！咱媽包的粽子，比我當年疊的豆腐塊板正多了！” 看著照片，我一下子就想起新兵連，阿虎疊被子跟揉面團似的，每次都是我?guī)退倒ぁ?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離奧運會開幕還有三天，我好不容易騰出半天空。推開阿虎住的小平房，桌上攤著皺巴巴的安保手冊，地圖上畫滿紅圈圈。他正拿紅筆猛圈重點，見我進來，踢過個板凳：“快教教我這安檢設備咋擺弄！帶咱媽進鳥巢，可不能露怯！”后來才曉得，他連著值了七天夜班，就為了跟同事?lián)Q來兩張參觀券。墻上貼著張字條，是老媽寫的：“小虎天天變著花樣帶我下館子，比親兒子還上心！” 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字，我嗓子眼兒一緊，眼淚差點沒憋住。</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奧運會開幕那天晚上，我貓在指揮中心，眼睛死死盯著大屏幕，手心全是汗。手機在兜里不停地震，掏出來一看，全是阿虎發(fā)來的彩信。照片里老媽戴著“志愿者”的紅袖章，手里揮舞著小國旗，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比舞臺上的霓虹燈還亮眼。最后一條短信簡單明了：“老伙計！你守著國家，我守著咱媽！放心！”就這么一句話，看得我鼻子直發(fā)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翻手機，每次看到阿虎發(fā)的消息，就忍不住想起那些零碎的畫面。那會兒手機信號差，他能頂著大太陽滿大街找信號塔，就為了給我發(fā)條“一切平安”；記得老媽準備離開北京回老家的當天晚上，在重慶飯店聚餐，他蹲在老媽座位邊，麻溜地給老媽剝小龍蝦，油乎乎的手都顧不上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兒下班，我騎行在往重慶飯店取粽子的路上。突然就明白了，為啥阿虎每年端午雷打不動給我送粽子。這戰(zhàn)友兄弟情，就跟粽子里的糯米似的，越煮越黏糊，年頭越久越有滋味。我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我熟悉的旋律“戰(zhàn)友、戰(zhàn)友，親如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