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08年,我國第一次對博物館進行了級別評定,故宮、國博、上博、陜歷博…,83家博物館成為全國首批一級博物館。</p><p class="ql-block">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這大牌林立的第一梯隊里,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縣級博物館赫然其中,它就是“山東青州博物館”。</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從高到低依次劃分為三個等級,其中一級博物館的標準十分嚴苛。要知道,省級博物館能評上一級已是鳳毛麟角,而青州僅是山東省濰坊市下轄的,一個人口不足百萬的小小縣級市,為什么就能獲此殊榮呢?</p><p class="ql-block">讓我們看看青州博物館的三大鎮(zhèn)館之寶,也許就能明白,它為什么是博物館的天花板了。</p> <p class="ql-block">這第一寶為東漢“宜子孫”玉璧,1982年出土于青州市譚坊鎮(zhèn)馬家冢子東漢墓。</p><p class="ql-block">這件玉璧,高20.8厘米,外徑15.4厘米,內(nèi)徑2.6厘米,出廊高5.4厘米,重375克,系用極為名貴的新疆和田玉雕琢而成,質(zhì)地細膩,造型雅致。</p> <p class="ql-block">璧為圓形,中部有凸棱一周,<span style="font-size:18px;">內(nèi)環(huán)飾蒲紋乳丁158個,</span>外環(huán)飾淺浮雕蟠龍紋一周,蟠龍昂首翹尾,首尾相連。</p><p class="ql-block">上部出廓為鏤雕,巧用墨色瑕疵雕成雙龍紐,雙龍騰于祥云,生動而逼真。紐中央鏤刻隸書“宜子孫”三字,取“子子孫孫、宜室宜家”之意。西周時,玉璧銘文中就有這種吉祥話,到漢朝時已普遍使用。</p> <p class="ql-block">這件“宜子孫”玉璧線條流暢優(yōu)美,出廊部分碾琢精致細膩,無論成色,還是做工,均為出土玉器中難得的上佳珍品,其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據(jù)說堪比著名的“和氏璧”。</p><p class="ql-block">全國出土的漢代“宜子孫”玉璧僅有三塊,而青州博物館的這塊最大、最完整、質(zhì)地最優(yōu)、藝術(shù)性最高,當之無愧為鎮(zhèn)館之寶。</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的第二寶就是大名鼎鼎,海內(nèi)外獨一份的明代“趙秉忠狀元卷”。</p><p class="ql-block">明朝萬歷年間,青州有位叫趙秉忠的學霸,在1598年的科舉考試中蟾宮折桂,一舉奪魁。而當年那份長達2.7米、疊成19折的殿試答卷,就靜靜地躺在青州博物館的玻璃展柜里。</p> <p class="ql-block">試卷保存極其完好,由三層宣紙裝裱著。</p><p class="ql-block">卷首頂天醒目的“第一甲第一名”六個朱筆大字,乃萬歷皇帝親筆御批。卷首為應試者祖上三代的簡歷,卷尾則有大學士、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等閱卷官的官職和姓名。</p><p class="ql-block">中間部分為正文,用館閣體小楷寫就,洋洋灑灑,一氣呵成,無一處涂改。</p> <p class="ql-block">當年的考題是《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趙秉忠在文中精辟地闡述了改善吏治、興邦治國的對策,現(xiàn)在看來仍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p><p class="ql-block">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全文2464個字,行列整齊,間距規(guī)范,每個字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標準楷體,工整到令人難以置信,堪比印刷體。觀者感嘆,不用看內(nèi)容,光憑字,就夠當狀元!</p> <p class="ql-block">科舉考試自隋朝開始延續(xù)了1300多年,共出了592名狀元,但除了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幾份清代狀元卷,整個大陸,或者說整個中國,這是唯一一件清之前的孤品真跡。</p><p class="ql-block">科舉試卷一般由禮部收藏管理,不可能流落民間,而趙秉忠恰巧曾擔任過禮部尚書一職,估計其辭官時,或許想留個紀念,就利用職務之便將自己的試卷帶回了家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趙氏后人將此作為傳家寶,默默流傳了四百多年。青州博物館聞聽此事,二十多次鍥而不舍地登門拜訪,最終趙秉忠第13代孫趙煥彬,于1983年把狀元卷捐獻給了博物館。</p><p class="ql-block">后來為這張卷子還斃過一個人。1991年,博物館保衛(wèi)干事林春濤監(jiān)守自盜,把卷子偷了出去,但還沒來得及交易就被抓了,立即被判了死刑。</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的第三寶,為青州龍興寺遺址出土的石雕佛造像。這佛造像可不是一尊,而是將近四百余尊,雕鑿年代跨越從北魏到北宋的五百余年。</p><p class="ql-block">這批佛造像,在青州博物館三大鎮(zhèn)館之寶中,最為聲名遠播,堪稱青州的名片,更以“青州微笑”而蜚聲世界。</p> <p class="ql-block">青州龍興寺始于南朝的劉宋時期,明初已經(jīng)湮滅。1996年這里是青州市的一所中學,當年學校操場施工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座窖藏坑,坑里有序擺放著四百多件殘損的石雕佛造像。</p><p class="ql-block">一次出土佛造像數(shù)量之大、品種之多,為中國佛教考古之最,是當年“全國十大考古發(fā)現(xiàn)”之一,也被評為“中國百年百大考古發(fā)現(xiàn)”之一。</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四樓一整層都是龍興寺佛造像的展廳。一尊被譽為“青州微笑”代言人的佛像,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入口處,迎接著你的到來。</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尊貼金彩繪圓雕佛立像,雕鑿于北齊時期。佛像身披圓領田格紋袈裟,跣足立于覆蓮臺上,左手與愿印,右手無畏印,彎彎的眼睛鮮活生動,臉上漾出安然淺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佛像雖歷經(jīng)千年歲月,卻神韻依然,石質(zhì)表面泛著溫潤的光澤,衣紋褶皺流暢自然,仿佛下一刻就會隨風輕揚。</span></p><p class="ql-block">佛像高不足1米,沒有常見的那種肅穆莊嚴的壓迫感,而是平易祥和,<span style="font-size:18px;">頜首含笑,就像初春里的一縷暖陽,自然而然地浸潤著每個參觀者的心靈。</span></p> <p class="ql-block">偌大的前廳雖只有一尊佛像,卻讓我流連往返,而最讓我醉心不已的,就是那迷人而又神秘的“青州微笑”。</p><p class="ql-block">嘴角微翹,眉目間流淌著慈祥,帶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淡然,又給人一種純真寧靜的感覺。這抹微笑穿越了千年時光,卻依然鮮活如初,無論你是否信仰佛教,都會被它所打動、所治愈。</p> <p class="ql-block">佛教在東漢初年傳人中原,南北朝時期,鑿石造像開始普及,除云岡、龍門等皇家主持的石窟造像外,以青州為中心的民間造像尤為繁盛。</p><p class="ql-block">獨特風格的青州佛造像出土,被認為是“改寫了東方藝術(shù)史”,尤以北魏、東魏和北齊三個朝代的為最多、也最具代表性。</p> <p class="ql-block">早期的佛像雕鑿于北魏,大多是帶有背屏、一佛二菩薩的造型。佛像身形單薄,面容清秀,完全是中國文化中智者的形象,這樣的造像風格有個專用名詞,“秀骨清像”。</p><p class="ql-block">從古印度遠道而來的佛,身著寬大而層疊的長衣,衣袖寬廣,袍帶飄逸。這種褒衣博帶漢人特征的裝束,說明佛教已經(jīng)融入了華夏文明。</p> <p class="ql-block">背屏三尊像的主尊為佛像,體型略大,頭頂肉髻,佛衣樸素大方。兩側(cè)為脅侍菩薩像,體型略小,頭戴寶冠,頸垂瓔珞,衣著華麗。</p><p class="ql-block">傳說,佛和菩薩周身都會發(fā)光,背屏不但可以用來表現(xiàn)發(fā)出的光芒,還能彰顯唯我獨尊的強大氣場,現(xiàn)在的殿堂佛像還常有沿用。</p> <p class="ql-block">東魏是北魏分裂的產(chǎn)物,享國只有17年,但在佛造像藝術(shù)上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時代。</p><p class="ql-block">背屏式三尊像,主尊的佛衣雖仍為褒衣博帶,但已輕柔了許多,衣裙質(zhì)薄透體,衣褶少且不雕飾。脅侍菩薩的蓮臺,由游龍銜托,作為護法形象的龍,成為此時造像中突出的特征。</p> <p class="ql-block">東魏中晚期,圓雕單體佛造像逐漸增多。相比只能正面觀看的背屏式造像,單體佛像讓觀覽有了更多的視角。</p><p class="ql-block">佛衣的質(zhì)感從厚重更加轉(zhuǎn)向輕薄,而菩薩的裝飾和纓絡則變得更為復雜。</p> <p class="ql-block">北齊開始,青州佛造像呈現(xiàn)出更加鮮明的新風尚,高浮雕背屏造像幾乎消失,單體圓雕造像蔚然成風。</p><p class="ql-block">此時造像的衣飾,不再有具體且繁復的雕飾,而是改由抽象寫意的線條刻劃。佛衣仿佛被賦予了生命,既展現(xiàn)出人物的曼妙身姿,又凸顯了衣料的輕薄質(zhì)感。</p> <p class="ql-block">北齊圓雕佛立像,比例協(xié)調(diào),面含笑意,頭微下垂,雙目微合,神態(tài)莊重而平和。</p><p class="ql-block">最絕妙的還是佛像衣飾的處理,通體未刻衣紋,僅于袖口和裙擺處刻以簡潔的線條,身軀輪廓畢現(xiàn),仿佛著輕紗出水瞬間,通透感極強。</p> <p class="ql-block">北齊畫家曹仲達創(chuàng)新了衣褶的畫法,即貼體瘦窄,褶紋多用細筆緊束,似身披薄紗,宛若出水之感,后世便將其技法稱為“曹衣出水”。</p><p class="ql-block">北齊佛像大都身姿曼妙,體態(tài)優(yōu)雅,其袈裟緊貼身軀,輕薄而順滑,呈現(xiàn)出一種輕盈飄逸的美感,是對“曹衣出水”精準的立體詮釋。</p> <p class="ql-block">北齊享國只有28年,沒做過什么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但北齊時期的佛造像藝術(shù)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p><p class="ql-block">這一時期的佛像豐潤而端莊,無一不流露出親切與慈祥,其所呈現(xiàn)出來的動感流線,賦予它極強的藝術(shù)魅力。</p> <p class="ql-block">北齊的佛造像,柔和的線條代替了明顯的起伏,圓潤的面龐,低垂的雙目,呈現(xiàn)出來的觀感都是柔和與親切,完全沒有其他時期的那種距離感。</p><p class="ql-block">因為有了這批獨具特色的北齊佛造像,所以有人說,中國最好的佛造像不在敦煌、不在云岡、不在龍門,而在青州。</p> <p class="ql-block">青州博物館特意將不同時期的代表佛像陳列在一起,為我們展現(xiàn)出一條清晰的發(fā)展脈絡。</p><p class="ql-block">古青州地處佛教發(fā)展南北兩大板塊之間,經(jīng)歷500余年演變,形成了完整序列和成熟模式,學界稱之為“青州風格”。</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從一佛二菩薩的背屏式,到獨立的圓雕佛像,從“褒衣博帶”的繁復,到“曹衣出水”簡練。</span></p><p class="ql-block">可以看出“青州風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時代的變遷,“青州風格”也一直呈現(xiàn)出新的面貌。</p> <p class="ql-block">但無論怎樣演化,有一點始終未變,那就是青州佛造像的靈魂,“青州微笑”!</p><p class="ql-block">佛像有的雙目低垂,似在深思冥想,有的憨直淳樸,似嬰兒般率性純真,無論雕鑿于什么時代,都絲毫沒有影響到那份獨具的韻味,靜謐慈悲,面含千年永恒的“青州微笑”。</p> <p class="ql-block">青州出土的這批佛像,因為某種至今不明的原因,都是被砸毀后再埋藏的,每尊都有殘損,有的甚至被砸成碎片,慘不忍睹。</p><p class="ql-block">但無論殘破到什么樣子,永恒的微笑依然若隱若現(xiàn),充滿了神秘與深意,仿佛在訴說無論經(jīng)歷怎樣的境遇,我佛初心如故。</p> <p class="ql-block">有人問,為何不將殘缺的佛像修復完整?一部紀錄片中的答案令人深思:“這些碎片,如同星辰般璀璨,它們見證了人類歷經(jīng)的苦難。人們哭著來到這個世界,卻能笑著走向永恒”。</p><p class="ql-block">這微笑,是苦難與希望的交織,使得青州佛像不僅僅是一件藝術(shù)品,更是一段歷史的見證,一種文化的傳承。</p> <p class="ql-block">眾所周知,青州佛像雕鑿的時代,是一個血雨腥風的暗黑世界,是一個如果不借助宗教的普度,人們將活不下去的艱難時刻。</p><p class="ql-block">那種沉靜如水,卻能撼動人心;跨越千年,依然溫暖如初的“青州微笑”告訴你,世上苦難千千萬,花開美好亦有千千萬。</p> <p class="ql-block">北魏的瓔珞在搖曳,北齊時衣紋在流動。每一尊佛像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微笑,卻又都帶著相似的韻味。</p><p class="ql-block">我凝視諸佛,發(fā)現(xiàn)他們無論身處什么時代,都沒有憤怒,沒有痛苦,沒有輕蔑,只有矜持而又深邃的微笑。他們頜首垂眉,雙目微合,縱使身遭萬劫不復,仍留無言微笑予眾生。</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里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我慢慢走過一尊又一尊佛像,猶如走過千年的時光。</p><p class="ql-block">那些殘缺的佛像,唇邊的笑意歷經(jīng)浩劫竟愈發(fā)清澈,那些刀削斧鑿的創(chuàng)口,卻在千年光陰里開出最美的花。</p> <p class="ql-block">這是東方最美的微笑,當你站在佛像前抬眼凝視,一股跨越時空的共鳴與感懷在心中涌動。</p><p class="ql-block">青州博物館,不僅是一次視覺的盛宴,更是一次心靈的修行。那抹永恒的“青州微笑”,將永遠銘記在心里,提醒我在紛繁的日子里,一定要保持內(nèi)心的平和與澄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