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書寫筆記:天真爛漫多難啊…… </p><p class="ql-block">——淺說書寫的虛與白</p><p class="ql-block">文圖:海邊龍拓</p><p class="ql-block">書寫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p><p class="ql-block">當你書寫時總會有一股勁下意識不知不覺慫恿、左右、指揮著筆,不管你愿不愿意。給你一個組詞且兩字以上,相信你包括所有人絕寫不出一模一樣同樣字體,進一步認證世上沒一片樹葉相同。</p><p class="ql-block">當你想把書寫稿子讓別人看甚或很多人看,你應會多寫幾遍。在重復幾遍或幾十遍字稿中,你很難判定哪一幅最好,字數(shù)越多,判斷難度越大,甚至舉棋不定。</p><p class="ql-block">孫中山先生去世后,中山陵碑文十三個字,由國民黨行政院院長、民國四大書法家譚延愷題寫。接受任務后,他每天晨起練字,十三個字打稿千遍,足足寫了半年,最后挑出第317稿作為碑文。但我們難說第317稿最好,因每個人評判不會一樣,所以不可能有終極答案。其實,譚延愷故事并不驚奇。日本著名書法家井上有一(1916—1985)寫單字出名,他寫單字“貧”寫了三十年,第一次送“貧”字參展,寫稿500幅,一人高巨幅“貧”字,比我們所見榜書大十倍、幾十倍。說實話,能在500幅字中挑出一幅最完美的,本身就不是凡人。</p><p class="ql-block">對于寫字,所有人無疑最重視線條,一般說寫字等于線條的藝術(shù)。可事實并非如此簡單。可能所有人忽視一點,即筆畫之外以及筆畫之間的留白。人們注意到線條“有”(有墨)一面,而自然會忽視線條“無”(無墨)即留白一面。字體好壞與否,藝術(shù)成分高低與否,恰恰是被人們忽視的白(無)處在起決定作用。古人云“計白當黑”講畫畫,其實書寫亦特別講究計白當黑,甚至比畫畫更為重要。因書法本身被字形框住,它騰挪輾轉(zhuǎn)空間非常有限,可說方寸天地,寸土寸金。換句話說,如果僅僅把功夫用在線條而忽略周遭的被線條切割后周遭的留白,那你的工夫只會事倍功半甚至白費。</p><p class="ql-block">字體大小,間距,行距,邊距包括取位(上下左右的擺放)都在留白考慮范圍。更重要是字體框架內(nèi)線條與線條之間,橫豎撇捺點之間點點滴滴的空擋。幾千年來人們不在意字體內(nèi)留白,最多會留意字體與字體之間的位置。因為那時書寫最主要功能是人際交流與表達思想的工具,傳遞與閱讀是第一位需求。今天,漢字徹底脫離書寫日常,書寫功能最大限度地轉(zhuǎn)到觀賞、裝飾、擺設、審美的精神層面,讓人們居家、辦公、交往場所增加一些輕松,釋放、聯(lián)想或可追憶的精神氛圍。此時漢字書寫外在視覺感受超越文字本身意思表達。換句話說,書寫的美感替換了其物理性質(zhì)。寫字場景僅剩下辦理文書時需要簽字那眨眼瞬間。今天人們只要會簽字,能寫出自己芳名大姓,其它所有問題在不在場都不重要。</p><p class="ql-block">當書寫僅剩欣賞功能后,字體內(nèi)部包括外部留白凸顯出來。人們欣賞一幅字如同欣賞一幅畫,且是非黑即白的水墨畫。人們很難再去正視字要表達的內(nèi)容,在此環(huán)境中,形式為王而非內(nèi)容為王。今天,如果想提高書寫的記憶點和回頭率,除了重視有墨之處線條,還要重視無墨之處空白。把書寫視為畫畫那樣去處理黑與白關(guān)系,處理好色彩對比的關(guān)系。它內(nèi)含的意義在于,把對用筆的掌控,從注意線條的質(zhì)量,擴展到重視對用筆的提按、頓挫、回筆、轉(zhuǎn)筆、扭筆、飽筆、渴筆、枯筆上來。其實,這些很多用筆方式更通行于畫畫,而非過去的書寫。對書寫作品中某一單字說,它所處空間非常重要。它要提供給人們的不僅是已經(jīng)演變成圖畫的線條,而是要提供人們一個視覺范圍內(nèi)的空間——空間感。書寫相對于畫畫,空間(留白處)如此稀少,如此珍貴。只有此時,你才能感覺到什么叫“計白當黑”, 什么是在虛處用力。今天,書寫與畫畫終于走到同一個位置——書畫同源、書畫同根。書寫經(jīng)歷上萬年演變,從圖畫變成文字,又從文字變回圖畫,回到萬年以前的原點,只不過這個圓有點大。它像極了易經(jīng)中黑白兩條魚那個萬物輪回的圖標。</p><p class="ql-block">中國字本身是象形字,是從大自然中生發(fā)出來的主觀創(chuàng)造,從河圖洛書——文字誕生之日已經(jīng)具備自然之美因素,也因此,寫字如僅僅看成主觀臆造,你永遠摸不到門路。換句話說,文字本身具有非常重要的自然屬性,也因此,書寫時的偶然性,偶發(fā)因素與人的主觀能動性是一比一,各占一半。人只能決定其中一半,決定不了全部。這也是王羲之會稽山蘭亭雅集寫出石破天驚《蘭亭序》之后,再也寫不出第二個《蘭亭序》的原因所在,以至千古絕筆。</p><p class="ql-block">這就引出另一層意思:寫字功夫在字外。正像畫的功夫在畫外,詩的功夫在詩外。如果你想掌控寫字另一半即它的自然屬性,就要在生活中,大自然中去體驗和頓悟,去吸取自然養(yǎng)分,等待厚積薄發(fā)?!白x萬卷書行萬里路”同理。寫字和畫畫和所有精神創(chuàng)造都需要靠近自然,再靠近自然。這里的自然已經(jīng)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自然,不是自然的物質(zhì),而是四季輪回、生生不息、生機勃發(fā),處處洋溢生命力的,那個真實存在,有生命的,運動中的,活的自然。</p><p class="ql-block">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古人有關(guān)繪畫或書法理論多如牛毛,云山霧罩,不明就里。原因在藝術(shù)本身是情感產(chǎn)物而不是物質(zhì)產(chǎn)品。能把情感說明白已經(jīng)不是藝術(shù)了,可能是哲學也可能是科學或者可能就是廢話。本來還想說說具體技巧,寫到此,才感到技巧的多余、可笑。技巧在大自然面前如此蒼白、如此渺小。中國現(xiàn)代最著名畫家齊白石畫真沒什么技巧,一個線條代表一座山;拐幾道彎代表一條河。但處處洋溢的那種天真爛漫精氣神,怎么說呢,一言難盡啊。九十大幾了還想著娶老婆,與西方繪畫大師畢加索絕對有一拼。畢加索一生兩任老婆五個情人,九十一歲終老。兩人壽命差不多。到此,你會多少明白點,什么叫功夫在詩外,在畫外,在字外。山花必須要爛漫,還必須活的長點。用今天的語境去看,藝術(shù)的周遭,比藝術(shù)本身還重要的多。那個吃喝拉撒睡都是個問題,都是串聯(lián)起藝術(shù)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很復雜的。這個還在其次,如果你掃視一下周圍人際關(guān)系,頭都大了。那樣子的爛漫,誰敢啊。所以,大師就那么一兩個而已,真真的。扯啥子技巧,自然而然的。該干嘛干嘛,不必非要躺平。</p><p class="ql-block">道法自然。藝術(shù)如是。</p><p class="ql-block">海邊龍拓 2025年5月23日周五 北京北城河南岸 </p><p class="ql-block">字數(shù):2502</p><p class="ql-block">《無中生有》小幅字尺寸:35×17cm</p><p class="ql-block">書寫材料:薄薄麻紙、出口級順輕柔衛(wèi)生紙(尿不濕墊紙作用)、國寶牌墨塊、比較大的抓筆(觀海聽濤 南昌永生筆廠)、少量日本膠水(調(diào)淡墨)、祁紅紅茶煮水(刷背景)、怡寶純凈水(研墨用)、橡皮。小畫大筆,大畫小筆,寫字反之。這么說吧,所有輔助用具都比紙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