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酒肆的匾額在暮色里洇成模糊的胭脂印，我蹲在門檻上數(shù)螞蟻。第三只螞蟻馱著碎米粒翻過青磚時，老板娘的銅壺正將夕陽舀進(jìn)粗瓷碗。</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第一兩。"她甩著麻繩串起的酒壇，壇底撞在青石板上，驚醒了檐角打盹的銅鈴鐺。酒液在碗里搖晃成琥珀色的嘆息，我抿了口，舌尖泛起朝陽初升時麥苗拔節(jié)的澀。隔壁木匠的刨花還粘在鬢角，他正把晨光刨成刨花，又把刨花釘進(jìn)棺材板的縫隙。</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蟬蛻卡在酒肆雕花窗的裂罅里，第二兩酒是摻了陳年雪水的秋。穿綢衫的掌柜蹲在屋檐下，用算盤珠子串起褪色的風(fēng)箏線。他的賬簿里棲著三只寒號鳥，每張泛黃的紙頁都滲出銀杏葉的腐香。"秋收要趁早呵"，他數(shù)著白鷺掠過算珠的影子，而算珠正被秋風(fēng)數(shù)成滿地滾動的碎月。</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第三兩酒潑出去時，正撞見賣餛飩的老漢掀開霧氣騰騰的鍋蓋。銅勺攪動云影，他腕上的銀鐲子叮當(dāng)敲著更鼓，把辛酸熬成濃稠的雞鳴。我們圍坐在歪脖槐樹下，看螞蟻搬運自己破碎的影子。老漢的皺紋里游著三條錦鯉，每片魚鱗都映著未寄出的家書。</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最后一兩酒在陶罐里發(fā)酵成愁。更夫敲著梆子經(jīng)過時，酒沫正漫過碗沿，淹沒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讖語。穿絳紅襦裙的姑娘倚著廊柱剝蓮子，她的銀簪子突然斷在子時的更漏里，碎玉滾進(jìn)我碗中，濺起滿盞星子的殘骸。</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老板娘卸下門板時，我正數(shù)著碗底最后一粒糯米。她鬢角的白霜比酒旗更耀眼，說這壇女兒紅該留給明年的燕子。我仰頭飲盡殘酒，看瓦當(dāng)上的夜梟啄破月亮的繭。遠(yuǎn)處傳來鐵匠鋪的打鐵聲，把黎明鍛打成新的酒壇。</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石板路上積滿昨夜星辰的殘渣，我抱著空碗走向晨霧。酒肆的幌子在風(fēng)里搖晃，像極了被風(fēng)吹散的招魂幡。新釀的酒壇已在廊下排成隊列，每個壇口都貼著褪色的黃歷，寫著某某某飲盡半生的時辰。</b></p>